秦苏就那样坐在那里,脸色煞白,伸出芊芊玉指,解着自己的扣子,眸光……是涣散的,不知是惊到了,还是吓到了。
展越忽然生出几分不忍,这份不忍也许带着几分怜惜,可也是一种本性里的不忍。
“不用。”他说了这句话,立时觉得自己怯了,又把声音提高了一些,厉声道:“一品夫人要求的,展某怕是做不到的。”
秦苏不答,垂下了头,几缕碎发飘摇她光洁的额头,她也只是沉默地坐着,敞开的盘丝扣子,裂开来,露出白皙的肌肤,在光下闪得耀眼。
彼此就这样沉默着,仿佛也只能这么沉默着,空气里荡漾着百合香气,沁人心扉。
“你要什么?”
终于,展越忍不住了,主动开口,忽然意识到这话有些太过仓促,又补充道:“你要做什么?”
秦苏咬了咬嘴唇,抬起螓首,绝色的脸上浮出了一丝悲哀:“还能要什么,能逼到我这一步的,还会是什么?自然是保全秦家了。”
展越不支声了。
“如今公主挖好了一个大坑,让我们秦家全家都跳进去了,我父亲也是劝不住的,所以我没法子,我……”秦苏说着,说着,一个念头忽然浮出眼前,竟然止住了口。
“那你要做什么?”展越听得着急,忍不住开口问。
他知道,她是在示弱,又或者故意装作娇弱的摸样,引起他的同情,可是他本性里,总觉得不能袖手旁观,哪怕知道她是装的,他也有些舍不得,舍不得她这样把脆弱表露给人看。
这种心情……
展越想到这里的时候,忽然转过身,看向了窗外,不远处正莺莺燕燕,是万丈红尘,城外,则是层峦叠嶂起伏的山脉,大好的河山,战场的血性,温柔的女体,以及官场的青云,正等着他。
他不该这么“任性”,不该的……
“什么也不做,展大人。”秦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像是一种蛊惑,好吧,哪怕她不是诱惑,只是站在那里,就对他来说是致命的诱惑,可是他还是能忍住的——在不看她的情况下。
他伸出手,把住了窗栏,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什么也不做?”他重复着她这句话,想了想,忽然生出诧异来,回头看着她:“什么也不做吗?”
如今勘破了公主的阴谋,居然什么也不做?她就不怕秦家全部陷进去,家破人亡吗?
“是什么也不做。”秦苏嘴角噙着笑,眸光在展越脸上游离着:“只要展大人把该那个烟花坊的情况告诉我就是了。”顿了顿,又补充道:“通过方嬷嬷。”
“通过方嬷嬷。”展越重复了一遍,脸上露出讥讽的笑意。
秦苏脸上忽然涌起了红晕,道:“也可以让我亲自来,没关系的。”说着,低下了头,看着展越的靴子。
靴子上带着泥土,可见他是走来的,又或者施展轻功过来的,这个男人……
无论自己对他多坏,他总是放不下的。
想到这里,秦苏心中涌起一股柔情,可是这柔情表现在外面,则是一种冷笑:“大人,秦苏自然知道要浮出代价的,大人若是答应把探到的消息告诉秦苏,秦苏必然欲所欲求,绝不含糊。”
说完,攥紧了拳头,表示自己的决心。
好吧,若是真的无法断绝,那就变成“那种关系”吧,那种交易关系,那种肉体上的交易关系,如果这样子,可以让眼前这个男人幻灭,又同时能实施自己的计划的话,秦苏是不惜一试的。
然而,展越到底是展越,他与秦苏待得时间长了,那种“东西”又翻上来,充斥着全身。
展越感觉自己又要发傻,然而这样不好,会被这个女人轻视的!
所以他冷笑了一声,道:“这可是一品夫人说的,我记下了。”说着,一抬脚,整个身子窜上了屋顶,倏忽之间,便不见了。
秦苏静静地看着空荡荡的窗口,不远处正传来男女调笑的声音,是红尘,是世俗,是交易,是利欲,是她熟悉的厮杀场。
可是……
秦苏垂下了头,“蹬蹬”后退,忽然轻叹一声,把手扶住桌子,闭上了眼。
……
“怎样了?小姐?”方嬷嬷进了车厢,就急急地问。
秦苏“嗯”了一声,看着她额头上的汗,拿出帕子,递给她道:“别急,展大人已经把最重要的事情告诉我了,而且答应我,会随时告诉我烟花坊的情况的。”
方嬷嬷听了这话,长吁了口气,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展大人终于回心转意了?这可太好了,小姐,虽然展家一直在说亲,可是我觉得,能配上展大人的,也只有小姐了!”
“展家一直在说亲?”秦苏的心忽然跳得飞快。
“是啊。”方嬷嬷大多数在外面,所以消息灵通,道:“到展家提亲的贵人,都快派长队了,大家都知道展大人是皇上的心头肉,将来一定是前途无量的,所以无论从任何角度来看,嫁到展家总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秦苏静静听着,垂着眼帘,芊芊玉指,抓着膝盖上的绸丝,让它生出无数褶皱。
方嬷嬷窥着秦苏的脸色,心头暗喜,原来小姐是在乎展大人的,这就好。
“小姐,你知道吗?展家现在已经要跟周家换庚帖了……”方嬷嬷继续说着自己知道的八卦。
“好了。”秦苏忽然打断她,道:“回去吧,母亲还在等呢,若是我长时间不回去,她该起疑了。”
方嬷嬷听了这话,讪讪道:“是。”便出了车厢。
不一会儿,车轱辘“吱呀呀”地转了起来,车厢按照既定轨迹向前滚动着。
秦苏合着眼,靠着车厢,抱着膝盖,一言不发。
到了秦府,她却也不见秦夫人,只派人说了一声,便回到了自己闺阁的房间。
芍药,珊瑚,蓝玉都在等着她,眼巴巴地瞅着她。
谁知这位并不急于陈述事情的进展,只对芍药道:“我记得出嫁前,曾经在桃树下埋了一坛子桂花酒,你挖出来吧,今日回来,我想喝。”
芍药不知就里,忙出去挖酒坛子。
不一会儿抱着酒坛子进来,问秦苏:“小姐,你要喝吗?”
秦苏点了点头,她刚吃完晚餐,正需要酒精释放一下神经。
芍药忙在酒盏上满上,秦苏端起来,一饮而尽。
芍药唬了一跳,没想到小姐这么能喝,忙劝道:“小姐别喝急了。”
秦苏哪里肯停下,一杯接着一杯,不停地喝着,不一会儿,一坛子桂花酒已经到了肚子里。
酒的度数小,可是耐不住多。此时此刻的秦苏,双颊已经飞出了红晕。
“方嬷嬷呢?”秦苏醉醺醺地眯着眼,问。
芍药忙去找方嬷嬷。
方嬷嬷跟踪展大人刚回来,听到小姐传,忙进来,福身行礼道:“展大人并没有到沁香楼,而是去了镇抚司,待了好一阵子回家了,小姐放心。
秦苏听奥这话,忽然笑,一把抓起方嬷嬷的手:“嬷嬷,我不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