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启七年三月十一。
在江华岛传出虏夷合流的消息近十日之后,后金主力三万余人,协同近五万朝~鲜杂役,终于抵达了安州明军防线。
江口正对岸的一处土坡上、明军防线最高处的战壕中,毛文龙,李元庆,陈忠,陈继盛,张攀,陈~良策,段喜亮,孔有德等十几名明军核心将官,正在紧密的观察着敌情。
后金军先锋是在早晨赶至,主力大概在十点多左右赶至,而朝~鲜杂役,则是在午后两点多赶到。
这看似有些混乱,但有后金军先锋的经营,在江口东侧的这一大片广袤的平原,都已经被后金军先锋收拾的利索。
在得知后金先锋赶至的时候,李元庆在第一时间,便于毛文龙有过交流,迅速撤回了所有的明军哨探,把空间完全让给这些虏夷联军。
后金军扎营的速度很快。
他们中有大量的蒙古人,天生便是游牧为生,在扎营方面,便是长生营的职业工兵,也未必能比他们迅速。
不到半天的时间,他们的营地已经有了不小的规模。
阿敏应该也非常明白,与明军对战,尤其是与李元庆对战,老想着进攻,那他离死也就不远了。
他首当其冲应该做好的,是稳固营地,稳固防守。
加之明军的工事已经非常规整,没有个十天八天,怕是别想打下来,这必定是一场持久战。
“鞑子的士气,看模样不错啊。”
毛文龙紧紧的盯着连绵起伏的鞑子营帐,声音有些压抑,而又有些说不出兴奋的肃穆。
李元庆笑道:“大帅,阿敏这回在朝~鲜,可是占足了便宜啊。除了李倧的王宫,能捞的,基本都被他捞起来了。鞑子现在正兴奋着,也是正常。这对咱们,可不是一件坏事儿。”
陈忠也笑道:“大帅,元庆说的没错。若是阿敏吓破了胆子,拔腿就跑,对咱们来说,那才是难事儿啊。”
看着旁边年轻的李元庆和陈忠,都是如此放松的模样,毛文龙的心中也微微有一丝难解的释怀。
这毕竟是自当年广宁之战后,明军再一次聚集起了近十万的兵力,在正面,硬罡后金军主力。
这甚至也是毛文龙,第一次,参加如此大规模的大型战斗,并且,是充当主帅的角色。
如此,哪怕是老练如毛文龙呢。又怎的可能会不紧张?
但李元庆和陈忠这边,明显比毛文龙要轻松多了。
这主要也是有毛文龙在,分担了李元庆不少压力,让李元庆能有更多的心思,完全专注到战斗中,而不是一边打着仗,一边还他娘的想着如何应对那些死太监和大喷子。
此战,包括李元庆的监军魏良,陈忠部的监军张启亮,都没有来到安州,而是都被安置在了铁山。
毛文龙这边的监军马公公,虽然来到了安州,但在前几天,却被打发去了南面海边的江口,让他在船队上督促后勤。
东江的船队此时虽然不能跟李元庆比,但数量还是有不少的。
他们虽没有海战装备,但运输能力却不差。
毛文龙也跟李元庆学了这一招。
自来到安州后,东江的后勤补给线,完全放弃了陆路,而是走更为省时省力的海路。
因此~,此战,明军既没有文臣监军,也没有太监监军,完全是内行指挥内行!
这怕也是国朝立国以来,第一场,完全由武人、完全指挥的战争!
不过,最想要的自由度是有了,但~~,毛文龙肩上的压力,自然也是可想而知了。
旁边,陈继盛、张攀、陈~良策、毛承禄这些老将,也是非常肃穆。
说句不好听的,大家的身家性命,可都压在这一战里了。
反倒是顺子、段喜亮、孔有德、孔有性、尚可义、耿仲明、毛有俊他们这些年轻的实力派将领,各个摩拳擦掌,说不出的兴奋。
刚刚被李元庆收为了亲兵的陈~良策的宝贝儿子陈武元,此时,正恭谨的侍立在李元庆身边不远,看向不远处的后金营地的眼光里,也是兴奋的快要喷出火花来!
从他懂事开始,便一个劲儿的听到鞑子怎的,鞑子怎的,他们多么凶残,多么残暴,对待汉人,简直就像是对待猪羊!
陈~良策在早年时,虽然曾以身事奴,仰仗佟家的鼻息生存,但那时陈武元还小,已经记不得太多了。
但到了东江之后,陈武元却是和无数他的同龄人一样,在‘杀奴’的气氛中长大!
对阵鞑子,早已经无数次、无数次的出现在他的梦中,甚至,远远超过了他的春~梦次数。
因为陈武元非常明白,只有杀鞑子,只有干鞑子,只有用鞑子的鲜血,才能染红他头盔上的红缨,就像是他的偶像李元庆一样。
待到他日功成名就,还怕没有女人?
但~,陈武元比他的小伙伴们,却是又幸运的多!
他的小伙伴们,多数都是底层人家出身。即便他们再想杀鞑子,但没有成年,身体瘦弱,便不能加入军队,没有这个杀鞑子的机会!
而他陈武元,因为有他老爹的支撑,第一次直面鞑子,竟然就是这种大阵仗,这又让陈武元如何能不兴奋?
这时,毛文龙道:“看鞑子这模样,恐怕,三两天之内,他们应该不会攻上来了。”
李元庆笑道:“大帅,如此也好。阿敏把营地扎的越稳当,在退时,也就越纠结。咱们粮饷充裕,儿郎用命,不用着急。”
毛文龙笑着点了点头。
有李元庆在身边,他着实是心安不少。
尤其是此时的局势,完全尽在李元庆的预料之中。
就像是剧本,阿敏已经成为了最好的实力派演员……
“元庆,依你看,鞑子什么时候会开始推土?”
…………
此时,在明军一众核心将领审视着后金营地的时候,阿敏,济尔哈朗,岳托,杜度,硕托,李永芳等一众后金王公权贵,也在营前一处小树林后的小土坡高处,打量着明军的防御。
不过,有数次面对李元庆而失利的惨痛教训,阿敏这次也学乖了。
他可不敢再像是在朝~鲜肆虐时那般,不论走到哪里,都得把他镶蓝旗的王旗大纛,高高的举在空中,生怕别人不知道他阿敏的高贵。
此时,在这小树林后的小土坡上,除了几百名各人的奴才,没有哪怕一杆旌旗。
阿敏此时也不知道,明军营地中,到底有没有大炮。
万一,他太招摇,让李元庆对着他来一炮,那他还不得冤枉死啊。
金自点和五六个朝~鲜军官,也在这群人中。
只不过,济尔哈朗虽然抬举他,但~~,这是后金王族议事,就算是他是伟大的思密达传人,此时,注定也是没有他说话的余地。
他只能带着他的几个思密达勇士,小心站在外围,等待着里面的主子爷议事。
说来也是可笑。
金自点他们这些朝~鲜军官,几乎完全不懂女真奴语,而这些后金王公,也完全不懂朝~鲜鸟语,但他们却是都精通同一种语言,那就是汉语。
在此时,为了让金自点他们这些思密达也能听懂,后金王公们的对话,皆是用汉语。
看着白雪和深褐色土地相间的明军营地,阿敏的面色非常凝重,冷冷扫视周围一圈,有些阴沉的道:“这些卑贱的明狗已经在此地筹备多时,阵营已经很是稳固。诸位,尔等可有何破敌良法?”
此时,在阿敏身边的这一众后金王族,阿敏的辈分最高,年纪也最长。
济尔哈朗虽然跟阿敏是同辈人,但比阿敏却小上不少,他跟岳托、杜度、硕托几人,相当的年纪,交流起来,障碍也不大。
他们可以说是后金新生代、年青一代的精英代表。
至于李永芳这老杂毛,自然是被自动忽略了。
此时,听到阿敏问话,杜度忙拱手道:“二叔,以小侄看,明军营地非常稳固,咱们决不可贸然,当以稳扎稳打为主。正好,此时咱们人力很充裕,可先用推土攻势推过去,把江面填平了。先试探一下明军的火力,再做决断不迟。”
这几年,接连在李元庆的手下受挫,杜度着实成长了不少。
而爷爷老奴死后,他得到的支持力度越来越缥缈,这也逼的杜度,以远超越常人的速度,更加飞速的成熟着。
尤其是此时,他虽然兼着镶白旗的旗主,但手下,还是当年老镶白旗时不到十个牛录的实力,其他精髓,早已经被其他人瓜分。
可惜,杜度已经没有了依仗,就算是掉了牙齿,他也只能往肚子里吞。
他深深明白,若是再不振作起来,就是这十个牛录,他也绝别想保住了。
对待有底气的王族,皇太极一副老好人模样,但~,对待他这种落魄王族,皇太极的刀子却是比谁都要狠那!
岳托道:“二叔,杜度所言不错。小侄也同意他的想法。明军势力稳固,咱们不能着急,当先以推土试探为主。”
随着杜度和岳托都逐渐成熟,当年的夙愿,也早已随风飘远。
但此时,岳托能出来声援他杜度,杜度还是非常感激的,忙感激看了岳托一眼。
岳托淡淡一笑,便算是接受了。
一旁,贝子硕托道:“二叔,小侄也赞同杜度所言,此时,咱们当以推土试探为主。”
李永芳这时哪里敢提反驳意见?更不要提,杜度说的是最为可行,也是最为稳妥的办法,忙也迎合了一句。
阿敏点了点头,看向了一旁的济尔哈朗,“老六,你有什么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