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上下百口人惨遭灭门,活下来的只有随苏书懒外出取柴火的三个孩子,几个人忍痛,在将可族人的帮助下为所有被杀害的苏家人立了冢。
到了夜里,萧瑟的戈壁滩几乎被坟头铺满,将可族人喂养的猎鹰立在简易的木制墓碑上,厉声嘶叫,似在嘲笑苏书懒的无能。天边卷起血色的云连带着西风,像千万把利刃,割裂了所有残存下来的苏氏后人的心。
从未有过这样痛彻心扉的感触,被冤狱,被流放,苏书懒依旧能够敞开心胸,为了所谓的自由欢声笑语,可如今,家破人亡,父母惨遭杀害,还叫她如何笑得出来?
突然一声鹰啸,接着一阵纷乱的马蹄声由远至近,苏书懒起身一看,原来是当时替她去追赶纳克措的一行人回来了。
几个人都脸色苍白,嘴皮干裂,苏书懒心里一凉,果然,那些人刚到苏书懒面前就痛哭出声,从怀里掏出一方已经被血浸透的帕子,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两个字:快逃!
西北的草原上风起云涌,将可族人听说族长被朝廷扣押后极度的愤怒,一个个叫嚷着要去营救,昔日平和慵懒的草原变得浮躁不堪,所有人举着火把,朝廷授予的族旗被撕得粉碎,马匹和羊被大量的屠杀做成了肉干,以备途中使用。孩子和女人也穿上了平时根本不会拿出来的藤甲,所有人的脸上,都被一种决绝肃杀的气息代替,苏书懒无能为力,只能带着几个苏氏的孩子看着这一切,祈祷纳克措和三娘能平安。
按理说将可族人两次救了她的性命,她应当去拦住这些冲动的人,但是愤怒的雄鹰岂能因为一只被救助的小鸟的劝解就放弃复仇?
“嫡姐,我们该去哪里?”
苏家最小的孩子苏书星紧紧的依偎在苏书懒的怀里,被这些野蛮的将可族人吓得浑身发抖,苏书懒摸摸他被冷汗浸湿的额头,从未有过的迷茫和无措,这些将可族人的复仇如同蜉蚍撼树,但苏书懒却无力阻止他们前去送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二姨娘家的孩子苏书哲大一点,却是个莽撞的性格,当即就对苏书懒说:“嫡姐!我们也去吧!为我们苏府报仇!”
苏书懒摇头按住他,“不可冒进,这些人连镇西关都出不了就会被镇压,我们一同去就等于去送死。”
苏书哲点点头,嫡姐从小就冷静多智,是他们苏家所有孩子学习的对象,要不是苏书懒是个女子,不然一定会是苏府下一个接班人。
苏书星最小,五六岁的孩子总是瑟瑟的缩在苏书懒的怀里,苏书哲莽撞,胆量却是不小,剩下一个半大的苏书牧,稳重陈静,做事可靠。
苏书懒不敢多想,等好时机后带着三个小孩悄悄潜进了纳克措以前的帐篷,里面被将可族人翻的乱七八糟,苏书懒给四个人找足了衣物,又嘱托三个小孩乖乖在帐篷里等着,她一个人出去又找了些干粮和水囊,还趁将可族人没有对她提起戒心时偷了三匹马。
幸亏三个孩子太小,身上没有流放奴隶的烙印,苏书懒一行远远的赘在将可族的队伍后面,渐行渐远,终于在远离了将可族人视线时,绕开镇西关进了荒无人烟的山林。
“嫡姐,咱们去哪?”
“京都!是时候把我们丢掉的一一抢回来了!”
“可是,就四个人,怎么报仇?我们没有军队,根本杀不了幸時!”
“书牧,不仅只有打仗才能报仇明白吗?我们不要妄求一朝一夕就成功,京都那条大船已经千疮百孔,幸時自己的皇位还没有坐稳,却好大喜功想要削藩,上天留给我们的机会多的是,不要着急,总有一天,幸時会为我苏家陪葬!”
几个人乔装成投奔亲属的孤儿,一路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赶到了离城,现任六王爷和亲王的番地。
离城坐镇西北门户,水草富饶,也算是一处天府之国,苏书懒一行找了一间便宜的小客栈住下,几个人因为长时间骑马,大腿里面都破了皮,苏书懒安顿好三个小的以后才起身出去买些以后要用的东西。
出了客栈,才发现这里大街小巷都贴满了通缉令,上面的是个外族人,幽深的双眼,似乎都能从那张通缉的纸上透着桀骜的光来!
是纳克措没错!
苏书懒安耐住心中的激动,收敛好情绪,她以前就知道纳克措是只遨游在天空和草原上的雄鹰,幸時根本不可能将他困住,现在果然看到了他逃了出来,苏书懒冷笑,幸時啊幸時,你总是那么骄傲自负,总有一天,你会跪在世人面前,永世不得翻身!
回到客栈的时候苏书牧神秘兮兮的拉着苏书懒道:“嫡姐,你猜我刚才去楼下时听到了什么?”
“?”
“我听吃饭的客人议论,说幸時昭告天下,封了起义军的领头人为勇义王,还把西北的小城分给了他!”
“哪里的小城?”
“就是当初……我们被流放的地方。”
苏书懒只觉得一阵黑血翻涌而出,强忍着愤恨又问苏书牧,“你有没有听到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嫡姐你被冤狱的时候。”
苏书懒一怔,想起那个说着汉语的方希族头领,声称他们王爷要找她,那这个王爷就是所谓的勇义王没错了,没想到起义军居然就这样被幸時招安了,居然还反过来替幸時卖命,真是可笑之极!
“嫡姐,你说这勇义王到底是谁?”苏书牧年纪小,却极为聪明,每句话都如同剥茧抽丝,引导着苏书懒的思想。
苏书懒不由想到,当初他被冤狱时幸時曾接到了密报,应当就是起义军的事,但他后来句句不离苏时,又丧心病狂将苏书懒打入天牢,事情这样一一捋下来,结果令人胆寒。
如果不出意外,这个所谓的勇义王就是当初在苏书懒大婚时出走的苏时!
一个她本以为会是猎犬的男人居然变成了别人的走狗,或者说苏府对他的养育之恩终于变成了他复仇的筹码,不管哪种情况苏书懒都不愿去想,她只记得那个给了她一把青玉短笛的少年,在矮小的仆人屋里对她笑得天真无邪。
苏书牧捉住苏书懒的手,一字一句像钉子,狠狠地的钉进苏书懒的心,“嫡姐,那人忘恩负义,残害我们苏家上下百口人的性命,不管他为了什么,他现在,就是我们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