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国长安长乐宫中,病重中的太后吕雉被划过夜空的流星群惊动,以为那颗最大的流星是冲自己而来,吓得昏死过去。时任丞相的梁王吕产连夜入宫守在吕后身旁,吕后拉着他的手,叮嘱他不可交出南军兵权以免刘邦老臣秋后算账,自己死后不要吕产吕禄去送葬,应留在皇宫中以策万全。吕产答复说已经派人去请赵王吕禄入宫。吕后病重时任命吕禄为上将军架空太尉周勃,执掌北军,如此,汉国军政全完掌控在吕氏外戚手中。吕后吕产久等吕禄不到,吕产疑心有变,不顾吕后阻拦亲自出宫调集人马应变。
吕产出宫正好中了周勃、成平和刘恒长兄刘肥的次子朱虚侯刘璋的计。慈心受了阿拉耶识诛心刑罚,醒来后果然再也没提起过关于天巫的一个字,唯一关心的便是吕氏和刘氏争权。他完全变了个人,再不是沉迷于经商的慈心公子,而是刘邦的儿子代王刘恒,积极参与宫廷政变。他派杨征去联络刘邦功臣记信的儿子襄平侯纪通,让他交出朝廷调动军队的符节。有了调军的符节,再有兵权在手便可举事。掌握兵权的吕禄有个非常要好的朋友骊寄,周亚夫奉父亲周勃之命,偷偷将骊寄的父亲软禁,逼使骊寄游说吕禄交出兵权。吕禄对骊寄完全信任,交出北军兵权,于是周勃得以再次入主北军。然而南军还在吕产手中,而且拥有大将军灌婴的卫护,兵力上吕氏外戚略胜一筹。那时,刘肥的长子齐哀王刘襄率领封地私军向长安进发,说是要杀死不当称王的人,恰好给吕产制造了动兵杀戮刘邦功臣的借口。吕产派出灌婴迎击刘襄,情势万分危急,一个不慎汉国内乱迭起,恐有亡国之祸。刘恒冒险下了商洛山,亲自拦截齐哀王的军队,说服他半路屯兵,静等周勃说服灌婴的消息。灌婴果然选择了站在刘氏一方,至此,吕氏外戚只有吕产的南军可用,已经被暗中孤立。
吕产尚不知吕禄已经交出兵权离开北军,遍寻吕禄不着后,便带兵进入长乐宫准备作乱,谁知殿门军门和殿门均被朱虚侯刘璋的人把守,双方交手后刘璋不敌。周勃连忙增派一千人支援。刘璋与吕产交手的喊杀声震动宫室,吕雉本就气息奄奄,得知吕禄交出北军兵权便知大势已去,一口气提不上来就归天了。这场关门打狗的追逐厮杀直到晚饭时分,吕产尚在负隅顽抗时,突然阴云密布狂风大作,吕产的随从官员兵士一片混乱,无人再敢抵抗。朱虚侯刘璋追赶吕产到了郎中令官府的茅厕才将他杀死。
吕产伏诛后,周勃等刘邦功臣担心吕氏死灰复燃,立刻将少帝刘弘废除,又以惠帝刘盈的儿子皆是吕氏后人为由全部诛杀。刘恒在陈平、灌婴和刘襄的护持下来到长安宫中时,大局已定。厉王刘长带着私军赶到长乐宫,以自己与刘恒有约在先为由,认为自己才有资格当皇帝。他在殿门外愤怒地叫嚣,骂刘恒背信弃义,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两次许诺辅助自己登基,全是小人言行。周亚夫、杨征和邓通三人合力绑了刘长,因为担心刘长提及天巫之事,打算将其当做吕氏一党处死,结果刘恒在最后关头赶到救下刘长。刘长因见权臣皆心向刘恒,且周亚夫等人已将天巫的事警告于他,无奈对兄长刘恒称臣。
秦皇嬴少苍得知刘恒登基称帝的消息后,将手中的竹简奏报捏碎成灰,仰天长笑,群臣惊惧,无人敢出声。自从四名中巫毒的血巫卫和袭人紫蕊从赵国回来后,这位六合宫的魔星每日都在杀人,从卑微的宫女宦官到朝廷大臣,凡稍有不顺便当场击杀。就连太尉允燹也格外小心谨慎,生怕触怒嬴少苍后吃了眼前亏,被天巫连番背叛的他已经失去理智,谁都不敢靠近这时的嬴少苍。
退朝后,嬴少苍独自待在空旷的巫殿底层大殿,久久地凝视大殿中央围绕巨木生长的繁花异草,面上无喜亦无悲。
“陛下——”
嬴少苍慢慢转身,他的兵家师父王敖深切地望着他。
“陛下,天象大凶,是变乱频至的征兆,当有大冲大克之豪杰临世。巨流星从东南投向西北而没,合当应在秦国,注定陛下要成就旷世功业!”
嬴少苍墨色长眉微微挑高,目露疑色。
王敖上前一步跪下,对着他朗声道:“天兆显示陛下当为天命之主,一统四海八荒,重振始皇帝开创的大秦帝国!”
“你是说朕么?”嬴少苍黯然自嘲道:“这句话朕等了好些年了,可惜,现在对朕却不疼不痒,亦提不起半分兴头。”
“陛下,君临天下是先秦遗族三代人的使命,你从小志向高远,心如磐石止水,从不为外物所动,外景所惑。我们这般先秦老臣看在眼里,喜在心上,莫不倾尽全力辅佐陛下。如今,陛下竟为一个来历不明的番邦外夷女子萎顿至斯,令我等心寒!”
嬴少苍被师父责备的话说得低下头,眉心、颧骨的火云纹成黯淡朱红色,好似浸满水雾的阴云,和他的心事一般沉重。“朕以后位求娶,专宠加身,却被一个番邦外夷女子视如敝履……呵呵。”嬴少苍嘴角勾起嘲讽的笑,偏头看着王敖,“你说,朕还有何面目面对世人?”
嬴少苍的自暴自弃是王敖、蒙灌等老臣最担忧的,王敖顾不得会激怒他,伏地再进言:“陛下,老臣冒死谏言:天巫所流布学说虽有新奇可取处,究其大部分尚属蛮夷贱种习俗,众生平等不分主次尊卑,扬民抑君,此皆是逆天邪说!陛下不计枝节,降尊纡贵聘其为后,已是无必恩宠,未料她贱习难除竟淫奔至赵,此等女子若真为我秦国皇后,才真叫天下万民耻笑——”
“住口!”嬴少苍青黑了脸,凤眼发威怒视王敖,“她是贱种,那朕成什么了?”
王敖遭秦皇呵斥却毫不退惧,“吾皇英明,天巫的方术是她最可用之处,虽则她已逃往赵国,幸而已将死灵术配方破解,倘陛下将死灵大军造出,踏平四海指日可待!届时,天下之大亦无天巫藏身之处,自可抓回来处以欺君之罪!”
“死灵大军”四个字让嬴少苍萎靡的身形挺了挺,风眼中逐渐闪现光彩。王敖见机,知自己的话有些打动了他,遂趁热打铁道:“老臣方才所言淫奔言过其辞,天巫并未与哪一个男子在一起。石韬石宣咎由自取,石闵外放作战,慈心已经封窦氏为皇后与她亦是无缘。天巫终归太过年轻不知厉害深浅,贪玩之心是有的。”王敖自嬴少苍出生起就在身边教导,对这位皇帝的心性摸得很准,服软不服硬。若是他喜欢的人对他打一巴掌还揉两下最是奏效,一下子就哄得云开见月明。但若是他不喜者,哪招儿都不好使。
果然,嬴少苍又升起希望,他之前忌讳阿拉耶识与其他四个弟子过从甚密,如今她只身在邺城,他还有何担忧?千般计较者便是气她靠欺哄瞒骗,将他与其他人一道抛舍而已。目前邺城因石宣忤逆而危机重重,阿拉耶识被软禁在邺宫中不知石虎是何意图。万一传说属实,石虎老贼对她起了色心,这才是当务之急。他马上下令召信王嬴允直进宫。王敖知道这个弟子心中所忧,便问起血巫卫情况。嬴少苍愁眉深锁,估计是中了长裙苗的特制巫蛊,银月婆、车枯等四人一直浑身无力,白日思睡,夜里在地上爬行,行为怪诞,呼之不应。嬴少苍虽擅长用蛊用毒却不善解蛊,尤其是长裙苗人的蛊毒专为对付宿敌短裙苗,十分难解。血巫卫是巫族公选之人,专为维护巫王,实则算不上短裙苗人,但因近二百年来巫王之位被短裙苗把持,长裙苗对巫王也失去信心,近十年则完全不受巫王号令。
王敖沉吟片刻试探着发问:“陛下,长裙苗突然出现,可与嬴归尘有关?”
“你也怀疑嬴归尘与长裙苗勾结?”
“当年斗蛊之后他失踪四个月,再出现时髓风蛊毒便被压在体内,这等神技若只说是安夫子的药效也罢了,可长裙苗这些年的异动令老夫百思不得其解。”王敖轻捋飘逸的白胡子,若有所思,“长裙苗不满外族人做巫王也在情理之中,难得的是他们十年来一直在朝西南更深处迁徙隐居。我三年前去长裙苗寨子打探过,当年长裙苗的十八洞寨子已经人去楼空。去年底那场是非后,奈丽父亲短裙苗王拒绝出兵牵制赵国人,却是不知从何处钻出来的长裙苗人滋扰赵境,解了秦国困局。”
“你想说,嬴归尘暗中招兵买马,收服了长裙苗?”王敖的话再明白不过,嬴少苍从被天巫搅乱的心境惊觉,邪魅的凤眼闪着精光。
“不可不防啊,焉知他不是因留守库朗城而生怨?”
“阿拉耶识承认长裙苗人是她所邀——她一个弱智女子如何与深山中长裙苗互通款曲?难道说是嬴归尘早与她合谋,助她离秦?”
“不妥。”王敖摇头道:“年前天巫在飞龙卫协助下逃跑,还是嬴归尘暗中通告信王才使陛下拦截了他们。若说跑,那会儿时机更佳。”
嬴少苍将长袖狠狠甩在背后,命人起草圣谕,六百里加急送往库朗,令卫阳公嬴归尘着即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