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琴看着楚清歌走进去,自己起身走到书桌前,提笔在宣纸上随手写了一行字,把宣纸折叠好,走到窗边,轻吹一声口哨,一只翅膀带着点灰毛的鸽子飞到窗棂上。
涟琴把纸条卷好塞进鸽子脚边的木筒里,轻拍鸽子屁股,看着鸽子带着纸条飞向南方。
回头看了一眼那紧掩的木门。
公子竟是用军用鸽来传信。军用鸽训练不易,耗时又久,用来传信未免太过浪费。可对楚清歌的事情,他从来只在意对楚清歌好不好,其他的,都不在考虑范围内。
夜晚。
徐府正厅内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徐守成这次离家竟有两月之久,一回来自然是被妻女缠个不停。
大原木桌上摆着九菜一汤,还有徐夫人亲自做的几盘糕点,还有徐舒雅给徐守成做的甜品。
本该是一家人其乐融融的一顿晚饭,几人脸上也皆是笑意洋洋,却被一道突兀的声音打破了气氛。
“在吃饭吗,怎么没人去叫我?”
徐舒雅愤愤地把筷子摔在桌子上,一脸怨气,这声音一听她就知道是她最讨厌的那个人。
而徐守成根本没时间去责备徐舒雅不懂规矩,没有女孩子的风姿,一听到那声音便立马循声望去。
只见月色下,楚清歌一身粉纱锦衣百褶裙婷婷玉立,微风轻扬起她顺直的发,发髻上的夜明珠八宝簪子散发着诱人的光华。
而最让人过目不忘的,却是那张温和近人的小脸蛋,杏目灵动,黑幽的水眸清冷中带着一股似有似无的孤傲,发髻之下的长发顺着脸颊两侧散落垂于腰间,微斜的刘海遮住光洁的额,一张脸清若芙蓉又嫩如娇荷。
“凌若……”徐守成不禁轻喃出声……
身旁的徐夫人闻声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却还是勉强撑着笑意拍拍徐守成的手背,“老爷,老爷?”
徐守成回过神,看着楚清歌那张与记忆中那人八分相似的脸移不开目光。
楚清歌将正厅内几人的反应都尽收眼底,徐守成方才一脸的痴迷和徐夫人脸色的难堪让楚清歌不禁勾唇一笑,看来住进徐府的收获总是让人意外。
微微抬步走进正厅,无视徐夫人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和徐舒雅愤愤不已的目光,楚清歌自顾自地坐在徐舒雅身旁的椅子上,笑意吟吟。“吃饭怎么能不叫我,我也是徐府的一份子不是吗。”
徐守成的目光还是停留在楚清歌的脸上,让楚清歌意外之中又觉得恶心。
见徐守成不开口,徐夫人正了正神色,笑道,“正打算去叫你呢。”
又扯了扯徐守成,把徐守成扯过来看着自己,徐夫人微微给了个眼神,“老爷,你一直念叨着颜儿,颜儿这不是来了嘛。”
颜儿?
徐夫人早在楚清歌说要来徐府的时候就给徐守成飞鸽传书说明了情况。
意思是,眼前这个女子就是扮作他女儿徐颜的楚清歌?
徐守成眼里划过一抹不明情绪,眼珠子微微往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徐夫人见徐守成还是没有开口,笑了笑,“颜儿,你爹一直少言寡语,来来来,开饭吧。”
“是的,我爹向来少言寡语,只喜欢殷实做事。”楚清歌眼里笑意分明,可那眸底却是化不开的冰冷。
楚清歌这一语双关的话总算是让徐守成开了口,“多年不见,颜儿都是大姑娘了,来来来,开饭。”
眼见着自己的爹娘都对楚清歌客客气气,甚至还有些照顾,徐舒雅忍不住了。“爹!她这个女人在这我就吃不下饭!”
“雅儿!”徐守成瞪着徐舒雅。
本以为徐守成回来了,娘就不能再任由这个来历不明的楚清歌顶替自己做这徐府的大小姐,可是谁想到徐守成这对待楚清歌的态度和自己的娘是如出一辙。她徐舒雅可不想被一只野麻雀给占了身份!
“爹,娘偏袒这个外来的人就算了,你怎么也这么不明是非!”徐舒雅气得站了起来,好像徐守成不给个说法她是绝对不可能罢休一样。
徐守成顿时冷了神色,压低了嗓子,似乎在隐忍怒气,“胡说八道,颜儿也是我徐府的女儿,什么外人,不许胡说八道!”
“她?就她?”徐舒雅被徐守成说得越来越气,现在更是抬手直指楚清歌的脸,“就这个来历不明的小贱人,凭什么是我们徐府的人!”
“住口!”徐守成把自己身前的瓷碗狠狠砸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对徐舒雅口不择言的警告之意明显。
徐舒雅被吓得身子微微发抖,可徐守成越是为了楚清歌凶自己,她就越是不服气,直直转而把矛头对准楚清歌,“我才是爹和娘亲生的嫡女儿,你是哪个野女人的种,叫来跟我抢身份!”
不好!
徐夫人心里暗叫不好,正想起身把徐舒雅拉回房间里,徐守成却先一步站了起来,扬手隔着饭桌就给了徐舒雅一巴掌!
“啪!”
一声响,正厅里顿时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徐舒雅捂着自己被徐守成那一巴掌打得发红的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从小到大一直很疼自己的徐守成,“爹……你居然打我?”
徐守成好似也反应过来自己做得有些过了,有些发愣,刚想要说什么,徐舒雅却开始大滴大滴地掉眼泪。“你居然为了这种人打我!”
“不许再口不择言!”虽然徐守成责声之大,可也明显因为打了徐舒雅一巴掌而没了之前的底气。
“我讨厌你!爹!我讨厌你!”徐舒雅愤愤地看着徐守成,哭着跑了出去。
徐夫人见状匆匆跟徐守成报备了一下便追了出去。“老爷,我去看看雅儿。”
徐守成点点头,在徐夫人跑出去之后,有些瘫软地坐了下来,无力地靠着椅背,抬手掐着自己的眉心,好似很苦恼很烦躁。
楚清歌依旧坐在椅子上,从头到尾都没做什么,好像父女俩的争执跟她没什么关系,她就是个看戏的局外人一样。
随手拈起一块苹果扔进嘴里,楚清歌嚼了嚼,道,“徐守成,你女儿酿的这苹果糕不错,你不尝尝?”
徐守成睁开眼,眼里空洞洞的,没了痴迷,也没了震惊,“歌儿,你想做什么。”
“别这么叫我。”楚清歌身子微微往后仰,“别真把自己当成我爹了。”
我爹,你当不起。
楚清歌没有把后半句话说出口。
徐守成嘴角勾起,露出一抹似苦笑的笑容,说道,“我自然是比不得楚将军。”
“算你自知之明。”楚清歌淡淡道。
“那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徐守成神色严肃地看着楚清歌。
楚清歌又突兀地从一脸冷色变得笑意吟吟,“怎么,对我借用徐府大小姐的身份很有意见?”
“没有没有。”徐守成又怕楚清歌误会,连忙摆手,“楚小姐肯用我徐守成帮忙,是我的福气。当初没有楚将军,还没有我徐守成的今天呢。”
伯乐之恩,岂敢忘。
楚清歌脸上还是带着笑意,心里却是层层生冷。“徐守成,最好你是一直都记着我父亲对你有知遇之恩。”
徐守成神色未改,一脸镇定地说道,“那是自然。”
楚清歌水袖里的手紧握着,转身朝厅外走去。经过徐守成身边时留下轻飘飘的一句话,“但愿你不要被我抓到什么不可告人的把柄。”
徐守成依旧镇定自若地看着楚清歌离开。
那背影,也是像极了她。
徐守成晃晃脑袋,楚清歌是楚将军的女儿,这么像她,也不可能是她的女儿。
女儿……
如果当初徐夫人不那么糊涂,他的女儿也该有这么大了。
……
回到自己的院子,楚清歌走进房里换了一身白素裙,褪去那么繁重复杂的裙衫,摘下那些华丽又累赘的发饰,整个人都觉得轻松多了。
扇碧已经从外面回来,和以前一样,生气不过半个时辰就能忘的一干二净,见她灰头土脸的,楚清歌便让她早早的去休息了。
看到楚清歌坐在门边的躺椅上,涟琴也走过来拿着扇子给楚清歌扇着风。“小姐见过徐守成了?”
楚清歌微微睁开小憩的眸子,“嗯”了一声。
涟琴脸上的落寞一闪而过,却还是被楚清歌捕捉到了。“你要是想见见徐守成,我可以……”
不等楚清歌说完,涟琴就匆匆打断,“不必了,小姐不用了。”
楚清歌又闭上眼,既然涟琴没有想法,她也懒得去安排。
有些人,见或不见,都是多余的。
院门被人打开,又被轻轻关上,听到声响的涟琴微微侧目,复而低声道,“小姐,苍公子回来了。”
“嗯。”
就在楚清歌低声回应时,苍澜背着竹筐从门外走进来,一身水蓝长褂有些脏。
楚清歌微微睁开眼,淡淡一笑道,“去采药弄得这般狼狈?”
苍澜笑得像夏天的凉风一般让人看着舒服,张口无声,“你不怕我逃跑?”
逃跑?趁着采药的空当逃跑吗?
“你不会逃跑。”楚清歌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虽然苍澜得到了千星子,可是他还是个哑巴,而且楚清歌相信苍澜作为神医谷传人的信用度。
“万一呢?”
楚清歌从苍澜的口型中读出,不由得微微一笑,“怕什么,你跑了最好不要被我抓到,否则会让你生不如死。”
她此生最讨厌欺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