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举殿试在奉天殿前的‘天启’广庭举行,那儿,便是岳赋与洛襄等人一起打屁股的地方。此乃国朝取士最重要的一个环节,为期两天,第一天为天榜前四的考试,第二天为地榜前四十的考试。
期间会有各种各样隆重庄严的仪式,皇帝亲临督导,群臣百官出席观摩,可谓三年一度的重头大事。
先是皇帝领群臣祭天,感谢天降英才,后由司礼监掌印太监黄振宣读圣旨,表彰作育英才之士,勉励天下臣民奋发上进之类。
因为出了剑意附体那岔子事情,岳赋等人赶到皇城的时候,时候已经晚了不少,那冗长艰涩的圣旨,都快要读完了。
黄振读那圣旨,显得有些痛苦,也是亏得古玥写的圣旨非常‘有水平’,岳赋等人虽然迟到了,却也没有出什么大的乱子。
黄振读完圣旨之后,下一个环节,便是皇帝对士子进行训导讲话,要是那个时候,岳赋他们还没出现,那便是荒天下之大谬的事情,怕是杀头也有之。
“你们简直胡闹,太荒唐了!”负责组织大举的众多官员,等得心急如焚,看到岳赋他们出现了,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是怒火中烧。
多少人一辈子也奢望不来的机会,这些家伙居然还迟到,不是胡闹荒唐是什么?
“赶紧进去,这账等事后老夫再跟你们算。”洛襄作为侍卫近臣,自然会陪同皇帝出席盛典,他听说自己的宝贝小徒弟迟到了,十分焦急,所以一直在皇城门前等候。
至于岳赋这臭小子,害他当众脱裤子打屁股不说,还祸害了他的宝贝徒弟,洛襄是早就想要跟岳赋算账了。
当然,这所谓的算账,与洛襄平时与人‘算账’不同,他一般跟人算账,那人很可能会横死灭门,他与岳赋算账,那不过是长辈与晚辈算账,惩戒一番罢了。
文若海在属于士子休息的地方跪着,听宣读圣旨,等到黄振读完圣旨,岳赋等人才趁着群臣平身时候的混乱与及嘈杂,匆匆蹿到这儿。
数千名官员,还有过千侍卫,数百太监宫娥,这么多人一同从地上爬起来,交头接耳,这场面是十分混乱的。
但是李正元眼尖,一眼就看见,岳赋鬼鬼祟祟地,趁着混乱,弯着腰跑到原定等候的地方。他知道这个家伙迟到了,心里头不由得骂了一句:这臭小子,还真以为自己是朕的宠臣了?
随后,黄振扯着嗓子道:“士子上前,听候光武太祖陛下训示。”
岳赋、文若海、赵红伊皆上前下跪,荆长生大模大样地站着,傻乎乎地看着李正元在笑,似乎没有想要跪拜的意思,岳赋赶紧拉了拉荆长生的衫尾,低声地说了一句:“长生,赶紧跪。”
这下,荆长生才乖乖跪在地上,但是头还是没有拜下去。
李正元见此,脸上浮起一丝厌弃的声色,不禁自问:朕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何朕的士子,都是这么一副德性。
他冷冷地哼了一声,然后进行训示。所谓的训示,也不过是客套的场面话,例行公事,主要是嘱咐士子勤勉修行,效忠朝廷,报效国家之类。
李正元的讲话,与黄振读的圣旨不同,他说的是大白话,也不长。训示完毕,他一拂衣袖,冷冷地瞪了岳赋一眼,岳赋赶紧赔笑,知道自己迟到的事情被皇帝知道了。
突然,荆长生傻乎乎地问了一句:“你就是黄弟?”
荆长生这话颇为冒犯,若是追究起来,可算是冲撞皇帝,不过,今日是国朝大典,李正元也不愿意跟一个傻子计较,便随意地回了一句:“朕便是皇帝,荆长生,你有何话要问?”
大举四强的底细,李正元已经了解过一遍,知道荆长生是古伦山边民,靠着猎杀魔蛮军功换取军方推荐,考上国士监,再以国士监学生的身份参加大举,其有剑骨天赋,实力高强。
同时,他也听汇报的人说过,这个年轻人,未见世面,不识大体,不善言辞礼仪。
李正元是苦哈哈出身,这种人见多了,也就没那么在意。
况且,偌大的一个朝廷,全是那种八面玲珑能言善辩的油官也不行,总需要荆长生这种憨厚老实的傻小子中和一下。
“哦,你就是黄弟,那好了,俺要……”
荆长生话还没说完,岳赋赶紧捂住他的嘴巴,他真的慌得要命,害怕荆长生说出‘黄弟你打断俺大哥的腿,俺要砍死你’之类的话。
“岳赋,朕与荆长生说话,你为何慌慌张张,还不让他说,你是觉得朕没有容人的器量,怕荆长生冒犯了朕?”李正元看见岳赋这个偷奸撒滑的小子就来气,相比之下,他还是喜欢荆长生这种老实人多一些。
“陛下恕罪,微臣这兄弟,嘴拙不会说话……”岳赋想了想,又道:“他问的问题,与微臣要问的问题一样,请陛下让微臣来问吧。”
荆长生与岳赋以兄弟相称,住在一起,还曾一同血洗西风烟雨楼,这些事情,李正元全部都知道。
因此,李正元只是稍稍皱眉,便允了岳赋的请求,道:“朕赏赐你一个发问的机会,问吧。”
“谢主隆恩!”岳赋叩拜,再问道:“陛下,请问这大举比试,有没有时间限制?”
“时间限制?”李正元有些疑惑,道:“朕以大举取士,肯定会给士子一个尽展所长的机会,自然没有时间限制,你们好好发挥便是。”
“陛下真的愿意给微臣足够的时间?”岳赋再问。
“君无戏言。”李正元大大方方地回了一句。
李正元嘴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是在思疑,岳赋这个狡猾的小子,绝不会做无用功,他这般问,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呢?
岳赋不过是应天境,命力非常有限,又不像那些知天命境的高手,随随便便就能战上几日几夜,况且,荆长生的实力远胜于岳赋,岳赋能够在荆长生手下走十招就不错了。
为何……他会担心时间不够用呢?
想到这里,李正元心里不禁暗道:难道岳赋与荆长生,背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肮脏交易?
不会吧?这里荟萃了大明天下的精华,一个个都是精明人,他们偷奸耍滑故意拖延,别说有修为的武官,随便一个文臣也该能识破……
哼,还是等比试开始,再看看这臭小子耍什么花样。李正元如是想。
随后,皇帝回到看台就坐,萧皇后已经在那儿坐着等了许久,她见李正元来了,便笑道:“陛下,幸好那天臣妾阻止了陛下杀这他,陛下看,多么好一个小伙子啊,将来定然是我大明的股肱之臣。”
“朕没想要杀他,朕不过小惩大诫。”李正元甚为羞恼,但在萧皇后面前,他所谓的天威也变得毫无意义,遂只得辩驳道:“股肱之臣?呸!这臭小子,何德何能,他日后不给朕闯个弥天大祸,朕就该偷笑了。”
“陛下似乎对这小伙子颇有偏见。”萧皇后冷冷道。
萧皇后不高兴了,赵红伊刚一出生,就被李正元从亲母那儿带走,交给她抚养照顾。赵红伊是吃她的奶大的,算得上她半个闺女,那么说来,岳赋便是她的半个女婿。
更何况,岳赋的所作所为,萧皇后颇为欣赏,她是真心实意地喜欢这个年轻人,心里向着岳赋,见李正元说出这么不公允的话,自然会有所不满。
萧皇后皱着眉头‘训话’,道:“岳赋这小伙子,于荣平城为陛下守土,浴血奋战,还曾一人一驴吓退魔蛮十万大军,颇有赵将军的遗风。
他为官时日不长,便给陛下带来了一年四十多万的税赋,这样的臣子,自然是大明的股肱之臣。”
她说着,瞪了李正元一眼,叱道:“陛下,莫要因为此子曾经冲撞了陛下,陛下就对其记恨在心,臣妾斗胆说一句,历史上的明君,皆有容人器量。”
萧皇后这话,分明就是隐晦地说,李正元若是一直看岳赋不顺眼,就是昏君。李正元听到自己的老婆为了岳赋,骂他是昏君,心里超级不爽。
只是,赵红伊那丫头,不知道给他老婆灌了多少迷汤,李正元知道短时间内,无法扭转萧皇后对岳赋的感官看法,只好扯开话题,说道:“岳赋这小子,也就到此为止了,他赢不了荆长生的。”
“比都没比,陛下何出此言,还说不是对岳赋这小伙子有偏见?”萧皇后对李正元的预测颇为不以为然。
“荆长生天生剑骨,立命境巅峰,换了是谁,都是这么认为。”李正元继续辩解。
“那陛下让人分析分析,直接给名次便是,哪需让满朝文武数千人在此观摩比试。”萧皇后不满地冷哼一声,再道:“岳赋那小伙子,能作天祭文,臣妾也问过黄振公公,他不仅有‘文心雕龙’的资质,还有‘空性’、‘自在天地’的天赋,怎么看,也该是比那荆长生厉害。”
若是岳赋好好选择术法一途或者是圣道一途,李正元还会觉得岳赋有赢的机会,只是根据李正元的了解,这个臭小子,偏偏一直在修行武技,把另外两途荒废,一天到晚说什么‘成为剑圣的男人’。
李正元不信岳赋有赢的机会,又不想继续与老婆大人作口舌之争,遂‘啧’了一声,不与这无知妇孺一般见识。
听皇帝与皇后拌嘴吵架,并不是那么好玩的事情,因为,这情景有趣好笑,却绝对不能笑。两位当今天下最尊贵的人,他们背后的那些宫女太监,都憋得满脸通红。
这时,备受皇帝皇后争论的二人,上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