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一鸣重重地‘嘿’了一下,再低声喃喃了一句‘气死老子’了,之后才又问岳赋,道:“那么,你知道,整个户部,都因为你而被陛下连根拔起了吗?六部尚书,死了一个游安华,另外五个已经关在天牢里,革职查办。”
岳赋听完这话,冷眼以对,沉默不语。
蒙一鸣在岳赋面前踱来踱去,心烦意乱,最后也不知道该拿岳赋怎么样,唯一能做的,就是骂。
“臭小子,别人只是不把女儿嫁给你,你用这样的阴谋诡计杀人全家,太歹毒了吧?”
“害死游安华全家的,不是我,而是他自己,是他贪赃枉法,触犯了大明律例,夷他三族的,也是陛下,而不是我,我只是尽一个臣子的责任而已。”岳赋的眼神表情,依然没有一丝的波动。
“你初入官场,年纪又轻,有许多事情你并不了解,这天下的贪官……”
蒙一鸣想说‘贪官杀不尽,若真的杀尽了,便是天下无官’,但是,这话到了嘴边,他突然意识到这话不该说,更不该在岳赋这‘皇帝的宠臣’面前说,所以,话到了嗓子眼,他只能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岳赋明白蒙一鸣想说什么,反问了一句:“蒙统领,你耕过田没有?”
“老夫未从军之前,就是佃户,自然耕过田了。”
“那你看到农田里有杂草,你会怎么办?”
“当然是拔掉啊。”蒙一鸣理所当然地回答,殊不知,他已经落入了岳赋的语言圈套之中。
“你动手拔草的时候,难道不知道,杂草是拔不完的吗?”岳赋说完,不再理会蒙一鸣,大步走向皇宫的方向。
蒙一鸣一时语塞,结结巴巴了一会,趁岳赋还没走远,又大声吼着问道:“那么,这杂草要拔到什么时候啊?”
“自然是耕一日田,拔一日草。”
“岳赋你站住,老夫问你最后一个问题。”蒙一鸣大声喝道。
岳赋站住了。
蒙一鸣踟蹰了一下,终于把心底的疑问,非常直白地问了出来:“你到底是忠臣,还是奸臣?”
岳赋没有正面回答蒙一鸣的问题,绕着说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我生活在大明的土地上,并将继续在这里生活下去,我自然就爱大明这个国度了。”
“真是个狡猾的小子。”蒙一鸣啐了一口口水在地上,双眼看着岳赋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这一刻,他真的搞不懂,这个小子,到底是忠是奸。
到了皇宫,见不到属于龙卫镇抚司的守卫,岳赋直接去见黄振公公。
黄振见了岳赋,也看到他肩上扛着的游思柔,有些欣慰地说道:“方才咱家不知多么担心,岳大人会带着这个女子潜逃,既然你把她带回来了,亦不枉陛下对你如此的眷顾。”
“她是陛下的钦犯,自然该交由陛下发落。”岳赋一脸的庄重,随后又道:“只是,下官有个小小的请求,望公公成全。”
“哦,岳大人有什么需要,不妨直说。”
“下官与她渊源颇深,想必公公是知道的。下官把她亲自捉拿归案,是向陛下表忠心,只是,下官希望她被关入天牢后,在行刑之前,不要再多受些不必要的痛苦。”
岳赋一脸平静地说完这番话,再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她有寻死之志,还望公公照拂一二。”
“天牢之内,少有能够全身而退的犯人,等死是一种煎熬,很多人受不了这种痛苦,犯人自尽是常有的事情,前年邓……”
天牢犯人自尽,以邓富春一家最为惨烈,但黄振觉得,这事情太过晦气,还是不说为好。
他的一双老眼,并不昏花,而是炯炯有神,饶有深意地看着岳赋,再问道:“早点死,便能少受些苦,未尝不是一种福气,岳大人拜托咱家阻止这女犯自杀……莫非,岳大人还在想办法救她?”
岳赋不承认,也不否认,他双手抱拳,举过头,再低头鞠躬,道:“还望公公成全,此番恩情,下官会铭记于心,日后定当报答公公。”
黄振叹了一口气,道:“咱家自幼净身入宫,先是侍候过大永朝的贵妃娘娘,后来大明建立,陛下又把咱家留在身边。
咱家虽然是太监,不是完整的男人,但同样会喜欢女子,宫里,还有位宫女与咱家对食了十五年之久,我俩除了不能生儿育女,与普通夫妻无异。
岳大人,你的心情,咱家能够理解,只是陛下对大人的器重,是咱家这些年来首次看到。
大人知道吗?由古相爷起草圣旨,又由咱家宣旨册封,能有这种待遇,都是一品,二品的朝廷重臣,皆是些老头子,岳大人,你是第一个年轻人,第一个五品官,能得此圣眷。”
他顿了顿,又道:“咱家也喜欢岳大人,因为岳大人看咱们这些奴才,不像其他人那样,表面恭敬,内心鄙夷,岳大人是真诚平等地看待咱家的。若非这两点,咱家也不会跟大人说这么一番话。”
黄振拍拍岳赋的手臂,用规劝的语气继续道:“虽然这话,出自一个太监之口,既滑稽又荒谬,但咱家还是要劝大人一句,大丈夫何患无妻,大人莫要因为一个女人,耽误了前程,耽误了身家性命。”
黄振的好意,岳赋心领,但他早就心意已决,并不会因此而改变,他关心的,是黄振会不会帮他。
“那下官的请求?”岳赋试探着问道。
“咱家替陛下办事,自然是秉公办理,她该受的罪,不会少,不该受的罪,也不会多。”
黄振这话,算是答应了,岳赋赶紧谢过黄振,然后与黄振一同把游思柔送到皇城内的天牢关押。
入到天牢内,黄振在牢头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那牢头随即撬开游思柔的嘴巴,把一个竹筒塞入到游思柔的嘴里。
异物入口,游思柔立刻惊醒,拼了命地挣扎,满脸是泪,她看岳赋的眼神,有怨恨,也有痛苦。
牢头按住游思柔的双手,又呼唤来两个狱卒,把游思柔绑到木架之上。
岳赋见此,有些着急,赶忙轻呼了一句:“公公,这……”
黄振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又道:“岳大人,这竹筒既可防止她咬舌自尽,又可以用来灌食,免得她绝食而亡,虽然一般是用来惩罚犯人,使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是……你该明白的。”
岳赋见游思柔如此痛苦,心里当然痛,但是,这也是防止游思柔自尽的措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真的没有办法吗?
不!她本来不至于受这些苦的!
岳赋扪心自问,此刻,他的内心开始动摇……或许,眼白白地看着她嫁给文若海,自己忍气吞声,默默承受痛苦,才是对她最好的选择。
我,果然是太自私,太无耻了!
岳赋刚一内心动摇,反噬立刻就压制不住,再度发作,这一次,比起前一次更加猛烈!
此刹那间,他不仅鼻孔嘴巴溢血,就是连眼睛、耳洞都在流血。
三才宝玉与圣道命力的反噬,竟引起七孔流血!
黄振本是看着狱卒绑起游思柔,突然发现岳赋倒地,立刻扶起他,定睛一看,不禁大惊失色:“方才还是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经脉逆流,七孔流血!”
此时,岳赋的意识,被反噬的命力强行扯入了命运蜃景之中,他看到,一群群的儒生,怀着满腔怒火一腔热血,不断地到处打砸放火泄愤,整个蜃景国度,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暴乱之中。
命运蜃景,乃是命力修为在意识中的具现化,蜃景国度的情况失控,也代表了岳赋体内的命力反噬,也到了失控的程度。
整个蜃景国度,有半数的地方化为一片火海,那些代表圣道命力的儒生,不断攻击消灭其他类型的蜃景子民,岳赋的意识在里头大呼大喊,想要阻止那些儒生继续作乱,然而,那些儒生却对岳赋的呐喊无动于衷,继续残暴地破坏着眼前的一切。
似乎,他们不把蜃景国度彻底毁灭,难泄心头之恨。
岳赋知道,那些儒生都是些普通的圣道命力所化,没有意识没有思想,真正主宰着他们的,是三才宝玉所化的那个少女,她如今,已经是蜃景国度里世俗政权的女帝。
只有获得她的谅解,才有可能平息这一场暴动。
岳赋的意识,飞往政府中枢,那少女该是在那里。
到了该处,他见到了那个与游思柔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
那少女,本是一身雪衣,温文儒雅,恬静温柔。此时,却变成了一身黑袍,神情狰狞面露凶相,岳赋的所作所为,竟然让她黑化了!
就连中枢大堂内那个‘儒’字,也变成了鲜血的颜色。
少女是有一定意识思想的,其他蜃景子民无法察觉岳赋意识的存在,她却是可以。当她发现岳赋时,竟突然发动攻击。
她是要驱逐、消灭岳赋的意识。
若是她能够成功,反映在现实之中,该是代表岳赋因反噬而死。
代表术法的歌德萝莉,代表武技的巨X御姐,同时来到岳赋意识的旁边,替他抵抗住三才少女的攻击。
她们都向岳赋投向祈求的眼神,意思是:以另外两途的命力,消灭圣道一途的命力。她们希望彻底消灭祸患,从此在蜃景国度里平分天下。
就在此时,那三才少女一阵残忍的大笑,随后,她竟然开始吞噬蜃景里的光线,就是空中那宛若太阳的‘天煞孤星’,也因此而变得逐渐暗淡……
岳赋的命格,开始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