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能够过了情怀河,文若海还能靠两条腿跑回皇宫,虽然没有武技修者跑得快,但熬一熬总是能到的。
但事情就是那么巧,岑番印的黑袍鸟,就是差了那么一丁点,把文若海丢在河的对岸。
更严峻的是,古玥即将起事,必然会在京师周围散播线眼,监控一切,而文若海却是‘大名人’,想要低调也低调不了。
事情拖得越久,被古玥发现的风险就越大,这一下,文若海是真的急得像油锅里的蚂蚱。
此时,有个老汉在文若海背后拍了拍他的胳膊,问道:“大人啊,是不是真的重重有赏,不管是用什么法子都可以?”
老汉这话,对于文若海而言,如同‘久旱逢甘露’,他狂喜道:“老丈人,请有话直说,只要能够帮助咱家过河,咱家日后定必亲自上门道谢,送上礼物和赏钱!”
老汉有些为难,道:“办法不是没有,就怕公公听了会不高兴。”
“哪能呢?咱家正是着急的时候,老丈于咱家而言,便是及时雨。”文若海继续道。
“好吧,公公不介意就好了。”老汉还是不太信文若海的话,又对周围等渡船的百姓道:“各位乡亲父老也听到公公的话了,老汉现在就把办法教予公公,假若公公生气了,各位可千万要替俺作证。”
老汉并没有说谎,他确实是帮了文若海一个大忙,让文若海顺利开始渡河,只是那方法,让文若海难以忍受。
若非情况紧急,若非关乎圣上安危,文若海定然是要把那刁民的狗头剁了下来。
原来,那老汉与杨铁心是同行——也就是倒夜香的。
老汉一大早把收集来的夜香运出城去,到城郊掩埋,现在才刚刚干完活,准备回家。老汉的谋生工具,是两个大木桶,外加一把木头做的屎铲子,文若海说要立刻过河,老汉便灵机一动,想到,桶同载屎,亦可作艇,而那木头铲子,也刚好能用来当船桨。
当然了,这办法在水里走得慢,但也总该比在码头边上白白等一个时辰要快。
木桶里头的货已经全部卸了下来,但盖子刚一打开,依然恶臭难闻。文若海别无他法,只得捏着鼻子跨入桶中,然后用屎铲子一下一下地划水,向着天定京进发。
文若海以为是老汉的法子于他而言是‘久旱逢甘露’,却没想到,下得不是及时雨,而是屎!
文若海不禁思如泉涌,沉吟道:“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陛下啊,奴才历尽千辛万苦,现在前来给您救驾啦!”
李正元此时正在批阅奏折,突然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鼻涕口水把奏折弄脏了。他心烦气躁地推开了手中的奏本,用手揉了揉额头。
李正元的头,又开始痛了,刺痛刺痛的。
李正元事必躬亲,仅仅北伐一事,他这个皇帝便忙得不可开交,如今又出了长州的乱事,他更是忙得几乎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
他早就知道,就算把岳赋撵到青谷镇那种地方,那臭小子还是会给他找麻烦。这不,长州果然是出大乱子了。
虽然,那乱子似乎跟岳赋没有什么关系。
李正元心火盛,恶狠狠地自言自语地骂:“我呸,长州的事情,怎么可能跟那小子没关系,鲛人一千多年以来,早不闹晚不闹,那小子刚去了长州没几天,鲛人就入侵了,虽然朕想不通那内里的因由,但敢肯定,一定是他闯出来的祸!”
一旁侍奉的黄振,赶紧奉上一杯药茶,给李正元缓解头痛。
药茶是简直留的,效果还算可以,但没有简直亲自给李正元施针灸来得有效。往常李正元头痛的时候,便会传召简直入宫,给他来几针。
前阵子,简直却突然留书一封走了,那信里只说要到远方采药,却不说远方有多远,采药要多久。李正元不愿接受其他御医的针灸,在简直归来之前,也只能用药茶先顶替着了。
李正元喝过药茶,脸上的怒容稍微消退了一些,黄振见此,便替岳赋说两句好话,打哈哈道:“鲛人本就粗莽无礼狂妄自大,窥视中土也是早晚的事情,奴才觉得,此事与岳大人并没有什么关系。
况且岳大人精忠报国,整个长州,也只有柳永城一地,靠着岳大人与金家三公子通力合作才守了下来。奴才斗胆劝一句,请陛下莫要因为心烦,错怪了岳大人,寒了忠义良臣的心。”
李正元脾气臭是臭,却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他想起了岳赋在长州的作为,也确实觉得,那臭小子讨厌是讨厌,但就事论事,不仅无过,反而有功该赏。
“阿仪率领京卫兵马去救援长州,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不知道他把那些无耻的臭鱼赶跑了没有?”李正元喃喃地问道。
“傅大将军出马,自然是马到功成,请陛下宽心,奴才觉得,捷报该已经在路上,不日就会送入京师。”黄振继续说着好话。
李正元是个工作狂,工作起来便废寝忘食,如今放下了手中的工作,精神松懈下来,立刻便觉得饥肠辘辘,于是,他问黄振道:“阿黄,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禀陛下,如今已经是申时末了。”(下午四点多)
“原来这么晚了,朕午饭还未吃,这晚饭时间却快到了!”李正元伸了一下懒腰,便道:“弓弦崩太紧会断,人也是同样的道理,朕是老了,体力不如以往。岁月不饶人,倔强不得,也是该稍稍休息一会儿了。”
黄振赶紧跪拜道:“陛下珍重龙体,乃是我大明之幸。”
李正元想了一下,又问道:“惟才不是说他的府上出了什么祥瑞,请朕过府用膳,顺便观看祥瑞吗?”
黄振平身起来,道:“回禀陛下,古相称其府邸井里涌出醴泉,泉水甘甜,似有淡淡酒味,更有石笋生于其中,色如白玉。古相又说,醴泉,水之精也,味甘如醴,流之所及,草木皆茂,饮之令人多寿,痼疾皆除。”
李正元听说‘痼疾皆除’四字,眼睛是明亮了起来,道:“阿黄,传朕旨意,摆驾右丞相府。嗯,朕就去看看,那祥瑞到底是怎么一个名堂。”
岳赋到别人家吃饭,是蹭饭,皇帝到别人家吃饭,却是施恩。那是莫大的荣幸,非皇帝最宠信的臣子,绝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皇帝出宫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有着诸多的事前准备,等到一些准备好,已经是酉时。
李正元来到宫门前,坐上圣驾大辇,这时,一个傻乎乎的脑袋突然从大辇的布帘之外凑了进来,直愣愣地问了一句:“黄弟啊,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此人,便是那羽林禁卫军禁军校尉,荆长生。
为人臣子者,大多数人是称呼皇帝为陛下,会直呼皇帝二字,整个朝堂便只有荆长生一人。皇帝也是个尊称,不算犯了大不敬之罪,但李正元总是觉得,荆长生喊他作皇帝的时候,没有半点儿敬畏之意。
见到荆长生这个傻小子,李正元难免会想起他的那个臭小子大哥。他皱了皱眉头,道:“长生,朕摆驾丞相府,就不用你跟随保护了,由其他人跟着便好。”
李正元这么吩咐,是打算眼不见为净,免得眼里见着荆长生,心里想着岳赋,自找烦恼。
“这可不行,蒙统领说了,不管谁当值,只要黄弟你出门,都要跟着保护左右,否则就是失职。”荆长生傻呵呵地说道。
“朕说不用就不用了,朕的话难道还比不上一鸣的命令?”李正元有些恼怒地说道。
“当然就比不上了,每个月是蒙统领给俺发俸禄,又不是黄弟你,俺当然是要听蒙统领的啊!”荆长生用自己认定的道理据理力争!
“狗屁!是朕给你发的俸禄,一鸣不过是代为转交!”李正元恼羞成怒,一巴掌拍在荆长生的脑门上,把荆长生拍倒。
李正元原以为荆长生老实巴交,用起来会比较顺心,却没想到,老实人也有老实人讨厌的地方。他从没想过,一个傻小子居然可以如此烦人,如今是有些后悔把荆长生安排作禁军校尉。
荆长生与岳赋这一对难兄难弟,一个狡猾过头,一个老实过头,就没一个是能让人省心的。
“起驾!”李正元冷冷地喝了一声,等大辇开始移动之后,他又掀起门帘,对荆长生道:“你要是跟着来,就别指望能领到俸禄了!”
荆长生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皱着眉头沉思了好一阵,最后还是决定追上去。
他始终是认为……顶头上司蒙统领蒙一鸣的话,比黄弟的话更大更重要。
而此时,文若海已经靠着一个粪桶渡过了情怀河,带着一身恶臭,穿街过巷,向着皇城狂奔。
文若海是龙卫镇抚司出身,不似普通的圣道命师,只读诗书圣贤之言,不锻炼身手。当尽管如此,他的体力还是不如武技命师,横渡情怀河,已经消耗了他大部分的体力,再跑了一阵,刚刚跑进城里,便已经双腿发软,两眼发黑。
文若海毕竟经受住了白衣龙卫的训练,心性坚忍,他最终还是坚持了下来,一直跑到皇城边上。
而当他再一次看见皇城的红色高墙时,却又遇到了阻滞。
“文公公,你跑得那么辛苦,是赶着去向陛下报信吗?”
说话之人,竟然是右相爷唯一的儿子,京师四万废物纨绔之首,古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