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陀螺一族都有着一个巨大的龟壳,这是他们一族所独有的兽体,大永朝此次前来朝贡,是要确定两国之间宗主国与附庸国的地位,以求大明从圣京城下退兵。像这种丧权辱国的条约,让易欣来谈判并签订,确实再适合不过。
在易欣解围之下,三位大永朝的使臣各自坐下,李永龙随即命人上酒上菜,酒过三巡之后,那名叫宁仲亨的学究便出席走至中央,先向李永龙及莲飞腾行了一个礼,然后对岳赋道:“在下对岳大才子的才名素来景仰,神交已久,如今出使大明得以与阁下相见,乃是在下的荣幸。”
宁仲亨深深鞠躬行礼,再道:“在下有一首诗词是新近才作,虽诗作拙劣,但机会难得,若能奢求得岳才子一番点评,乃是宁某平生幸事。”
岳赋微微一笑,心道:这老家伙,果然是要来了吗?新近才作的诗?恐怕是压箱底的好货才是实情吧?
岳赋一边想着,一边向宁仲亨回礼道:“天下第一才子乃是陛下谬赞,在下不过是偶然得醍醐灌顶,灵光乍现,有那么几首稍微拿得出手的作品,论文采诗才,我煌煌大明是人才济济,实在不敢称第一!宁先生的大作想来不凡,岳某实在不敢说点评二字,互相切磋切磋罢了。”
“岳大人过谦了!”宁仲亨又假惺惺地感谢了岳赋一番,才又道:“宁某虽只读过些许诗书,却是酷爱诗词之道之人,如今得天赐机缘,实在心痒难耐,想要向岳大才子请教一番。
在座有我大永的三王子殿下,又有明朝的太子殿下,还有天下第一才子岳大人!宁某不才,拙作难登大雅,此番献丑,还望在座诸位海涵、海涵!”
宁仲亨昂首挺胸,摇头晃脑,准备念他写的诗,岳赋听了他那话,低声嘀咕了一句:“既然怕失礼,怕贻笑大方,那就别念啊!明明就是想着要显摆,却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骗谁呢?你们这些酸腐文人,就是喜欢假惺惺地装模作样,真是口嫌体正直。”
岳赋说的话,声音很小,却也能够让宁仲亨听到七八分大概,宁仲亨被岳赋拆穿了,心有不忿,冷冷道:“岳大人,明人不说暗话,你刚才说的什么?”
“没,没说什么,就是说这道菜味道太好,不知道能不能续盘,在下还想再吃!”岳赋讪笑着说道。
宁仲亨冷冷地哼了一声,然后开始念他作的诗。
这首诗大体上是按照七言律诗的格式,以七字一句,四句为一阙。诗句讲究平仄押韵对仗,总共十六句一百一十二个字。
诗写得倒是很工整,文采在岳赋看来颇为一般,原因无他,岳赋虽然只是在求学时学过一些诗词,水平多有不堪,但他所学诗词,皆是另外一个世界上下两千年的精选名作。他读过李白杜甫的诗,再看宁仲亨的,自然就难入法眼。
那是一首洗白魔蛮对人族野蛮统治的诗歌,诗歌的内容,讲述了宁仲亨少时,家乡一片和谐安宁,人们安居乐业,而后遭逢突变,乡亲父老颠沛流离家散人亡。宁仲亨不忘朝廷恩德,随朝廷北迁,矢志不渝,为国效忠。
宁仲亨这首诗向大永朝廷表了忠心,字里行间没有说大明一句不是,却隐含了对明朝的抨击和厌恶。大家都心知肚明,他所说的‘突如其来的巨变’,指的是什么。
“岳大人,不知宁某的劣作,阁下觉得如何?”宁仲亨用一种非常诚恳的求教语气问道,但那话语之间,却隐隐含着一丝对岳赋发起挑战的意味。
“还可以!”岳赋淡淡地回应了一句,不仅兴致缺缺,还显得十分冷漠。
宁仲亨皱起了眉头,问道:“就这三字评语?没有更多的评论了吗?”
“就这三字了,你还想要在下说什么?”岳赋没皮没脸地说道。
“大人不对这首诗的格律对仗,遣词造句作一番评点吗?就算不说这些,诗中所述内容,难道大人就没有什么想法?”
宁仲亨这首诗,分明就是抬高大永为正统,抹黑诋毁大明,他要岳赋对内容作出点评,是要令岳赋难堪。
假若岳赋说这诗‘内容真实感情真挚’,便是说大明的不是,难以向大明的皇帝及太子交代,可假若岳赋说这诗的内容不妥,那便是当着大永使臣的面上说大永朝的不是。外交国宴之上,当众抨击来使的国家,借以折辱使臣,这是一种极不礼貌的粗鄙行为,传了出去,必然有损天朝上国的名声。
宁仲亨此举,是要让岳赋里外不是人。
岳赋笑了笑,淡淡道:“所谓人各有志,对于同一事物,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宁先生诗歌里所讲述的内容,所传达的思想,所蕴含的感情,对于上一辈的大永臣民,该是感同身受,他们听了,大概会感触良多泪流满面。”
说到这里,岳赋突然画风突变,语气冷峻起来,也强烈了起来,厉声道:“只不过,那都是人家大永臣民的事情,却跟你这个贱民毫无关系!”
大永朝统治人族土地的时期,把人称为贱民,杀贱民只需赔偿一头驴,贱民为官不得超过六品,这都是明文写进永朝法典之中的。
虽然在大永朝的统治后期,为了拉拢分化人族内部的一部分‘人奸’,永朝朝廷作出了让步,允许贱民当官超过六品,但贱民二字,依然存在于法典之中,并没有任何地位上的平反。
而当大永朝廷北迁之后,魔蛮对于人族的称呼,依然沿用了过往‘贱民’的称呼,就算是那一小部分跟着北迁的人族族人,亦是如此。
岳赋继续义正辞严道:“你是贱民,大永的法典写得清清楚楚,人家只是把你当狗,你却对主人感恩戴德歌功颂德,这是什么道理,岳某是真的不懂了!”
宁仲亨的脸,一下子胀成了紫红色,恼怒不已,喝骂道:“小子,你恃才自傲,竟然对我大永朝廷如此污蔑,实在太失礼了!”
“是他们的大永,不是你的大永,你区区一贱民,怎么能如此恬不知耻,妄称代表大永朝廷?”岳赋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指着莲飞腾,嘲弄过宁仲亨一番后,才又道:“在下从来没有对大永朝廷不敬,也没有质疑大永朝廷把你们这些贱民当狗的权力,换了在下是大永朝廷的大官,也会把你们当成狗一样看待,因为你们这些畜生,实在没有当人的资格。
在下这一番话,何曾说过一句大永朝廷的不是?在下只是好奇,你们这些当狗的,怎么能当得如此悠然自得,如此自我陶醉,我对于你们的内心世界,真的很是好奇!”
“你……你……”宁仲亨气得气不打一处出,当即吐出一口老血来。
他何曾不知道,魔蛮异族只把他当狗,他又何曾不知道,自己无论如何努力讨好,也只能当一条狗。
只不过,岳赋这样当面揭破,不留任何情面,实在太欺负人了!
莲飞腾确实只把宁仲亨当作是一条狗,但打狗也要看主人脸,岳赋如此羞辱宁仲亨,是太不给他面子了。
莲飞腾当即站了起来,拍着桌子道:“臭小子,莫要欺人太甚!”
夷狄而华夏者,则华夏之,华夏而夷狄者,则夷狄之!魔蛮统治中土大地近百年,已经大幅度地受人族同化,统治上层被同化的程度,尤为严重。
故此,莲飞腾的中土话说得非常流畅,这一句‘欺人太甚’是脱口而出,却不知,站在他的立场上,说出这样的话,却是有些不妥。
岳赋笑了笑,道:“在下不过是欺人太甚,殿下又不是人,何须这么激动?”
“你!好小子!”论到骂街,莲飞腾哪里是牙尖嘴利的岳赋的对手,他气不过来,当即便撸起袖管子,要跟岳赋大干一场了!
大永此次出使朝贡大明,虽名为求和,实则是投降,实在没有多少底气。莲飞腾为了挣一点面子,准备了不少小动作为难岳赋,这些事情,易欣都是清楚的,而且默许了此事。
不过,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大明自诩天朝上国,要面子不希望撕破脸的前提下,假若真的撕破脸了,吃亏的只能是大永。
这个现实,无论是易欣还是莲飞腾,心里都再清楚不过,莲飞腾年少气盛,会为了一时之气,把这些事情抛诸脑后,但易欣他不同,莲飞腾可以忘了这些,他却绝不可以!
易欣老成持重知所进退,这也是为何慕飞腾任命易欣作为正使,莲飞腾作为副使的原因。
易欣见势色不对,眼看莲飞腾就要跟岳赋打起来,赶紧上前劝解道:“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岳大人不过是实话实说,难道事实不是如此吗?既然事实就是如此,殿下又何须动怒呢?”
易欣为铁陀螺一族的长老,实力修为要比莲飞腾强,他刚一按住莲飞腾的肩膀,莲飞腾顿时有如古伦山压顶,是想要冲动,却也冲动不起来。
李永龙也觉得撕破脸的话,实在太过难看,也连忙起来当和事佬,劝住了岳赋。
岳赋对李永龙及易欣抱拳致歉,又道:“在下口没遮拦,得罪了,为表歉意,在下这便为在座各位表演一个节目。”
李永龙有种不好的预感,迟疑道:“什么节目?”
“内子的词曲弹唱,以及在下的剑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