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女子从鬼门关那里走来,着一身淡粉色长裙,裙边刚好脚踝处,露出雪白的双足。左脚腕处用红丝线系着一朵娇艳鲜丽的荼蘼花,赤裸的双足触到地面上也没有沾染丝毫的尘埃。
肌如白雪,清新自然。
在阴暗的地狱里,似是一道阳光,小鬼们看着那个明亮的女子,回想起自己曾经在人世间的记忆。
“柒月!”坐在三生石上有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女子唤了她一声,帽兜罩住了她的整张脸。
一边呼唤着走过来的粉衣女子,一边将手中的碗递给走过奈何桥的小鬼。
那小鬼颤抖着手拿过碗,在透明的水里看到自己死前的样子,手一颤,碗飞入忘川河中。
黑袍女子凭空又变出另一只碗,恶狠狠地瞪了那个小鬼一眼,吓得他魂魄淡了几分。
待看见小鬼乖乖地走入轮回,黑袍女子招呼柒月坐下。
“柒月,你终于来了!我在这里都快无聊死了。”
柒月一笑,墨眼中溢满星光点点,“小孟,你可以求阎王爷换你一个差事。”
那名唤作小孟的女子推掉罩在头顶的帽兜,露出年轻姣好的面容,声音却咋咋呼呼的,“你道我不想?我早就烦了每天给那些小鬼送孟婆汤了。我也想去十九层,还能去人间玩。”
“不过。”小孟声音一转,“那个冰山脸提命,太闷了!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的,也就你跟无相那臭小子受得了他。”
小孟所说的冰山脸提命正是十九层的司掌,掌管着十九层的大小事务,也正是她的直属上司。
十九层地狱,十九层的核心宫殿为命轮阁。命轮阁中放置着远古神器命轮,命轮记载着三界众生的命格。三界中的生灵,生生死死,成仙成魔,一切都早有定数,都被记录在命轮上。而作为命轮使者的他们,需要纠正命轮偶尔会出现的小小错误。
简单地说,就是将那些该死的没死掉的人处理掉。
鬼门关飘来一个长发女鬼,小孟连忙兜上黑色的帽子,随手幻化出一只碗来。
那女鬼飘到小孟面前却不动了。
“喝完孟婆汤便可上路了。”
“孟婆,我……”女鬼声音满是不甘。
小孟脸一黑,她最讨厌别人叫她孟婆,偏偏每个来投胎的鬼都会叫她孟婆。
“快喝。”小孟恶狠狠地说。
“不。”女鬼似乎快要哭了,不过她也哭不出来的,因为鬼都是没有眼泪的。
“快喝了吧。”眼见轮回道快要关闭,小孟更是催她,“否则你就入不了轮回了。”
“……我不能忘,不。”女鬼后退了几步。
守在奈何桥头,见了千千万万个故事,早已对这些麻木。小孟的声音一贯冷漠、冰冷,在空旷的忘川河之上响起,“你可以不喝孟婆汤,那便必须跳入忘川河,在忘川河中等待千年。若千年之后你还能记得前生事,便可重入人间。”
女鬼毫不犹豫跳入忘川河,此时轮回道也刚好关上。
忘川河中的水平静无波,是一滩永远不会起伏的死水。这里住着千千万万个执着的灵魂,不愿失去前生的记忆,在忘川河中挣扎。然而千年时光早已消磨曾经刻骨铭心的记忆,那些不愿离去的魂魄只凭着那仅存的一丝执念坚持着,守候着千年之后的再次轮回。
小孟坐在三生石旁,忘川河中等待的灵魂们不断地隐现,“柒月,凡人真是痴情,明明可以忘了一切更好地活着,偏偏要承受这千年煎熬之苦,只为了回到前世。”
柒月也感慨着,“我在人间也碰到不少生死相许的夫妻,只是——世间上有太多诱惑,男人们总是负了苦苦守候、痴情相许的女子。”
“柒月,你在人间可得小心,可别被花言巧语的人界男人勾走了心。”
“不会。”她踏过茫茫红尘,两百年来,见过无数个负心人,她又怎么会轻易相信凡人轻飘飘一个承诺呢,“小孟,你忘了吗,我是怎么来到地狱的。我怎么会与凡人相恋,自取灭亡呢?”
女子的声音带着沧桑,眼中是看淡一切的平静。
脚踝的荼蘼花突然一闪,花瓣发出五彩的光滑。在幽暗阴沉的地狱,五彩的光芒煞时照亮了一方天地。
“提命唤我,我先前去。”
女子一念口诀,周身散发着淡黄色的光,轻轻一跃便上了十九层。
暗红色的牌匾高高悬挂在空中,路两边盛开着曼珠沙华,左边白如月光,右边红似鲜血,两岸的花竞相生长着,一眼望去,说不出的怪异。
然而柒月早已习惯了这奇异的景色。
这一条路通往十九层的命轮阁,行走在路上,她没有使用法力。裸露的双足接触到地面,丝丝凉意入体。
命轮阁。
黑衣男子负手立在命轮前。
命轮是一个块不停转动的轮盘,有一面墙那么高,暗灰色的盘身上没有一丝纹路。
命轮上只有一个人的名字,漂浮在命轮的左上角,散发着淡淡的白光。
柒月微微屈身,等待十九层地狱最高掌权人提命的发话。
“楚世天,当朝皇帝。两个月内杀了他。”柒月应下,手中便多了三样东西。一包夺魂散,一壶忘川水,还有一张无字符。
收好提命给她的工具,柒月走入命轮后面的往生道。往生道可直接通向三界,她踏入那一片漆黑的漩涡,很快就到了人界,在这里她再一次看到了黑白无常。
那是一个奄奄一息的少女,衣服上还有没干的血迹。她被随意的扔在潮湿阴冷的柴房里,脸干黄枯瘦,嘴唇干裂,应该是几天没有进食了。
少女的魂魄慢慢从她的躯体中脱离出来,黑白无常在旁别等着魂魄完全脱体。
“柒月使者。”黑白无常恭敬地叫了一声。
柒月点点头,看着他们把少女的魂魄勾走,然后慢慢附身到少女身上。
等了一个时辰左右,她与那副躯体完全融合,很快便感受到全身上下传来的痛意。这躯体应该在之前遭受了杖刑,然后被扔到了柴房自生自灭。
她承受着剧痛,心中埋怨,若不是那个狗屁的天界司法,她大可以直接上去给个一刀。
将提命给她的那三样法宝藏进怀里,既然不能用法力,她得将唯一的武器藏好。
试着动了动胳膊,柒月龇着牙将衣袖卷起来,干黄的肌肤上横亘着大大小小的伤疤,尤为刺眼。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腹中饥饿感刺激着她的神经。
真是的,几天没吃饭了?饿的她都没力气了。
她努力地用上身挪到柴草堆里,马上就日落了,她得找个御寒的地方。将整个身体都埋进柴草堆里,因为这一系列的动作,伤口又开始一阵一阵的痛起来。
就在她快要昏昏沉沉睡过去时,柴房的门突然打开,冰凉的风灌入这个小小的柴房。
“死了吗?”柒月恍恍惚惚听到一个冷漠的女声。
有个人走过来探了探她的鼻息,“还有气儿。”
“倒是命大。”那个女人似是吩咐了一下,然后有人将她抬起,其中一个人还抓着她的伤口,柒月被痛醒过来,感觉自己的伤口再一次裂开了。
最后被粗鲁地扔到床上,柒月在心里骂了声娘,就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三天的中午了,柒月睁开眼就看见一个与她一般大的小姑娘守着她。
“荇儿,我还以为你不行了呢。”小姑娘哭哭啼啼的,手中一碗黑乎乎的汤水,“快喝了吧!”
她并不认识眼前的人,却也假装熟稔地握住她的手,“我没事了,真的。”声音似乎有平复人心的作用。小姑娘瞪大了眼看着她,似乎是发现她与往常不同了,想要看出什么端倪来。
“太好了,荇儿。你要一直像现在这样坚强哦!”
“荇儿,你快喝药。我要去干活了。”小姑娘心虚地忘了忘窗外,“我要去收拾柴火了,王妈要是发现我逃了出来一定会打死我的。”
小姑娘走到门外还不放心地回头看,像是怕她自寻短见似的。柒月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小姑娘也憨憨地一笑,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