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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琴弦已断无人再听

我一心求着身子能够快些好起来,又加以调养。果如海棠和纸鸢所期盼的,我的身体渐渐好转了起来,慢慢有些胃口,也能起来好好走走了。

我开始每日面壁诵经、操持劳作。稍稍得闲的时候,就不分昼夜地埋仔细抄写佛经。

只希望佛经字字真言真意,可以缓解我依旧时时作的心病。这样麻木其间,抄录完《金刚经》,又抄录《严棱经》,待到把每本经书都抄录了三遍时,再举目凝视自己,果然眼神中清净去不少杂念,却也空洞若无物了。

我一笔一笔认真抄录着佛经,浓稠的乌黑墨汁,仿佛我浓稠的不甘与冤屈,悉数写进佛法无边的真言里,来平息我的戾气与灰心。

钰莹为我的苦心,也算是尽了。

要我一定亲手抄录佛经,每月让黛眉来取,为的就是确保我活着,这样月复一月平安地活着,我的四肢手足完好无损,身体康健,无病无灾。

黛眉每月的到来,并没有过多减轻我的辛苦劳作。只是在她来的那一日,我会被静墨允许休息一日。

纸鸢问我,“娘子辛苦劳作,为何不告诉黛眉姑姑,请她主持公道,或者告诉住持也好。”

我低头仔细为衣裳上浆,只淡淡道,“我若告诉住持,住持必然会为我向静墨求情。可是我到底是归于静墨管,若是她口头答应背后又暗算,我连这好不容易求得的平静也没有了。而告诉黛眉,黛眉回去必定会转述于钰莹,何必再叫她为我费心。而且宫中人多口杂,若是传到皇后和安玉娆耳中,又不知道要生多少是非。”

能说出口的我都说出口了。然而另一层意思,我却不能说出口。

我既然出宫,那些没能置我于死地的人自然不肯轻易甘心放手,只怕我身边知道或不知道处都有无数双来自宫里的眼睛盯着。

钰莹巴巴儿地要黛眉来要我每月抄录佛经带回去,亦是这层意思,怕人暗算了我。静墨不忿我的出身与经历,百般刁难要我辛苦。

那么今日,若在那些人眼中见到我如此落魄凋零、苟延残喘,我的苦楚多一分,她们心里就会多安稳一分,对我的熙儿也会放松一分。世事环环相扣,我身为人母,能为熙儿所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而每每黛眉来,我只问两句,“钰莹好么?熙儿好么?”

她也不便多说,偶尔答两句,也是简单的话,从不细细说来。我知道她有她的难处,也不为难她,只是见了她,还是只问这两句话。

问得多了,黛眉也笑,“娘子关心的,永远只是这两位么?”

我不假思索,道,“是。”

她微笑,“那么格格得淑妃娘娘养育照顾,娘子也不问候淑妃娘娘么?”

窗外大雪纷飞,如搓棉扯絮,我漠然倚窗观望雪花。道,“不必。她得了熙儿,已是终身有靠,必然会爱如性命。况且我问候她,不是让旁人在意她,反而陷她于险地么?”

我缓缓笑道,“以淑妃娘娘的聪明,她一定能保全自己,也保全格格。你总说格格十分聪明可爱,那么想来淑妃娘娘也过得舒坦安稳,能这样好好抚育格格。”

黛眉思量片刻,“那么陛下呢?娘子也全不在意了么?”

我的眉毛骤然一蹙,很觉得,为莫千尘蹙眉,亦是不值得的。于是松缓了神情,雪光清冷逼仄,那清冷也透在我的语气之中,森冷而凛冽,“若有国丧,天下皆知,不必等姑姑来告诉。”

我是在咒他死啊!这样冷毒的话语出自我的口中,连自己也吓了一跳,我对他的怨恨,竟是这样深么?

果然纸鸢吓得忙忙来捂我的嘴,“娘子糊涂了么?”

黛眉凝视我片刻,缓缓摇头,道,“娘子,恕奴婢多嘴劝一句,您这样怨恨在心不能释怀,其实是自己难过啊。”

我别过身,只作充耳不闻,凝神看向窗外,双目冷滞,几乎想看穿外间涌动的风究竟是如何涌动。

黛眉徐徐的语句还是贯入我的双耳,“十月间选秀,所能入陛下眼者颇多,共选了宫嫔十八人,是陛下当政以来中选人数多的一年。”

她微微沉吟,与海棠互看了一眼,终究还是说了出来,“此番入选的小主们都是中等仕宦之家,未有太显赫也未有太卑微者。而且,她们的年纪都小,未有一位过十五岁者。”

如今,我亦有二十四了,与这样年轻的宫嫔们相比,我的容颜和年纪都算是在慢慢黯淡下去了吧。如何能与她们的青春健康,明丽姿色相较呢。

我微微冷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年过去,莫千尘也已经三十五了。

他是君王,所以他的福气总是这样好,永远能享受着无尽的别人的青春。

而皇后小我两岁,面对这样年轻鲜嫩的女们,即便娥眉耸参天,丰颊满光华,也有些力不从心了吧。

而黛眉的声音仿若在说一件极寻常不要紧的事,道,“是皇后呢,皇后力主陛下多选年轻的女进入宫廷之中。”

我微微一愣,黛眉依旧娓娓道,“皇后言及如今在宫中的妃嫔年龄渐长,不若选些年轻懂事的人,身心康健,利于为皇家诞育皇嗣。”

我稍稍吃惊,然后很亦明白了皇后的用心。手心的冰冷,在那一瞬间侵入了自己的肺腑,透出沉沉凉意。

越是年轻越是养在闺中的女孩,越是没有机心啊。纵然得尽君王的疼爱与怜惜,又如何能与一个久居深宫的掌权妇人的心智相抗衡呢,终究也只能在她股掌之中做困兽之斗啊。

而且出身中等仕宦,自然没有千金门第养育出来的那种气度和见识,也就会少有身登显贵位份的机会。至于皇嗣,能不能生下来还是个未知之数。

而低微门楣出来的如安玉娆这样谨小慎微又心计深藏的女子,皇后也断断不容许再出现第二个了吧。

所以年轻而门楣普通的女入宫是合她心意的啊。

而莫千尘,只要美丽,只要温柔的女子,他都是不会排斥的。

所以黛眉的话正好验证了我的猜想,“陛下很喜欢今次入宫的小主们,虽然位份还都不高,多在常在、美人之位,也不知终能得高位的究竟是谁,这一切都是未知之数。只是这些小主们倒有些平分秋色的意思呢。”

平分秋色啊,也便是人人他都喜欢,人人不分伯仲。

也是,他周旋于温柔乡中左拥右抱,享受女子的温柔。而我呢,画堂深锁垂杨院,雨打梨花深闭门,独自裹在缁衣梵音中,消受我该消受的冷清。各在天涯,各不相干。

雪花纷纷飞散,恍若暮春时节,独自倚在庭院之中的美人靠上,见雪白的柳絮静静飞过,东风卷得均匀,点点绒白,如乱花穿庭,似下着一场轻软的茫茫大雪。却是这样暖和的时节,春衫透薄,偶尔抬眼,如卷起半帘香雾,人也慵懒随意了。

而到如今,雪花零散似暮春飞絮漫天,却是这样清寒,似韶华白头,叫人满心凄凉。

低缓的言语在我口中缓缓而出,“只要我所求的人都平安康健,其余的人与事,又与我有什么相干呢。”

我把一月来所抄写的佛经都交与芳若,下了逐客令,“大雪难行,恐耽误了回宫的时间,姑姑请回吧。”

黛眉丝毫不以为忤,只宁和微笑道,“奴婢早些回去也好,自那次卫将军为娘子的事向陛下求情遭了训斥,陛下已令他在十月末时去上京旧都散心思过,无诏不得回京……”

我心头一惊,卫将军与我交情尚浅,他又是何苦呢,旋即道,“卫将军离京了?”

她对我的反应微微觉得诧异,温和道,“娘子不知道么?正是为了卫将军为娘子之事上书啊。卫将军本不理会政事,周立一事虽然居功不小,却也随周立一事的平定很置身事外,从不多言语一句。如今为娘子之事上书,陛下……这实在是莫须有啊……”

像是被极细极薄的锐利刀锋划过皮肤,起先并不觉得痛,眼见着伤口张开,翻出雪白浅红的皮肉来,眼见鲜血汩汩洇出,猝不及防地疼痛起来。

卫将军他竟因为我的缘故牵连到纷扰的他不愿沾染的政事中来,还被逐至上京,这原本是与他不相干的啊。

黛眉仿佛明白我的心事,轻声道,“娘子的一生到底也只能沉没在月华寺中,再无回宫的机缘了。”

我的厌倦和烦腻翻涌而出,“即便要八抬大轿请我回去,我也情愿在此了此余生。”

我的话语坚决如断刃叮当落地,一刀两断。她无语,默默片刻,只得告辞了。

我见黛眉身影消失在冰天雪地之中,轻声呢喃,“琴呢?”

纸鸢一时没有听清,问,“什么?”

我轻轻道,“琴在哪里?”

我许久没有弹琴了。哪怕只把琴抱出了宫闱禁地,也许久没有心思拨弄琴弦了。这样骤然突兀地问起,纸鸢有一丝喜色,忙捧了出来,道,“还在呢。只是沾染了少许尘埃,好好擦净就是了。”

我取过软布,手势温柔地擦拭。熟悉的琴,曾经化解了我多少难言的心绪。

这些日来,我并非真的不想再弹,也不是因为平日的辛劳而遗忘了它。

我只是,我只是不敢,不敢在长相思的缕缕琴弦上想起曾经高歌弦乐中镌刻着的旧日时光,那些记录着我宫中时光的点滴往事。

我每日诵读经文真言获得的暂时的平静和麻木筑起的高墙,如何经得起往事如潮的冲击和澎湃,这样轻易地摧毁高墙低洼,将我淹没。那些往事,我是多么不愿意再去触碰。

然而方黛眉说起卫将军的那一瞬间,他为我所尽的一切心意。来月华寺的日里,除了对熙儿的牵念,对莫千尘的怨恨和极力遗忘,我几乎不曾想起任何一个男儿。

黛眉的话,让我想起那宫闱深院里,深宫梨花如雪的长廊转角,月盈如钩的日里,有个人曾经所能给我的温暖慰藉。

心事如潮水汹涌奔腾,手势有一刹那的急促失力。用力一勾,“铮”的一声崩裂,琴声嘶哑地戛然而止。

我环顾四周,一片白雪茫茫,忽然嘴角漾起一个苍茫的笑意,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到底,除了我自己,是连弦断也无人听的。我缓缓伏倒在琴上,颓然闭上了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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