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元诩坐在甘泉宫中,跟李诗茹说起了此事,李诗茹亦是含笑向着元诩淡淡的说道,“自从把她从冷宫救出来之后,就没有见过她了,皇后不肯去,自然有她的道理,不如我去见见吧!”
皇帝元诩郁郁不乐,只是摩挲着手上的碧玉龙形的玉戒指,那碧玉甚为清透,像绿色的菠菜一般,在这冬日你极为漂亮,他把玉戒指脱下来递给了竹言,“这个赏给皇后去吧。”
竹言会意,便领人退下了,皇帝元诩方才淡淡的说道,“你也不避避嫌疑,你可知道,她是太后的侄女儿,你把她救出来已经是引人注目了,这次你再去怕是不好吧。”
李诗茹看着元诩,她真的不想把面前的这个男人跟薄情两个字联系在一起,慢慢的说道,“听说左昭仪那里不太干净,又有宫女发了疥疮打发出去了,也不知道左昭仪什么样了,她是病透了的人了,若再沾上一点半点,皇上怕是也不好对胡家人交代。”
皇帝元诩不置可否,沉沉说道,“宫里已经许久都没有人去看她了,只怕她现在也不大愿意见你,妹妹,我是为你好。”
因着去探病,李诗茹打扮的简单而素雅,只穿了一件素白色的长衣,外加一条淡紫色的长裙,不缀珠绣,外面穿了一件和裙子颜色相同的大氅,再搭了一件白狐裘的坎肩,头发只是松散的挽着,不施珠钗,耳上一对白色珍珠的耳环低低的垂着,确实是素雅非常了。
李诗茹缓缓的走到了冷容儿的寝殿之中,里面一切供应依旧,只是帘子打开的一瞬间,并无自己宫中的那种温暖如阳春的暖意扑来,仔细看了过去,宫中虽然照例泛着十几个炭火盆,但碳都烧尽了,也无人去换,连地龙的热气也不甚足。
李诗茹只觉得身上有些发冷,紧了紧衣衫,暗想道,“冷容儿从冷宫之中出来,应该是受了寒凉的了,这殿中这般的清寒,对于从冷宫出来的身子孱弱的她,无异于催命的符咒一般。这后宫之人的心还真是冷啊!”
寝殿内,珠帘重重之后还是清约典雅中略带了些华丽的气息,卧在被褥之中冷容儿依旧是左昭仪,可是,却总觉得少了那么点人气,这人气便是这后宫里面人人都赖以生存的皇帝的恩宠了。
这段时间,冷容儿卧病,皇帝元诩只是在她昏沉不醒的时候守了那么一天,之后的这段日子却是连个影子都看不到,虽然元诩也会派人安慰赏赐,却再也没有来过。
如此的华丽,如此的付出,却只换来这般的冷遇,寂寞如斯。
伺候的宫人们见了李诗茹,忙规规矩矩的请安问好,他们都知道是李诗茹把冷容儿救出来的,见了李诗茹自然是敬畏了。
李诗茹一眼望过去,便问,“怎么伺候左昭仪的人这么少?”
门外伺候的小太监连忙赔笑道,“皇贵妃娘娘有所不知,宫里面两个宫女发了疹子,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的,左昭仪娘娘身子虚弱,怕染上这些脏东西,才叫人领出去了,连着地下同住的人都怕不干净,管事的姑姑都吩咐暂时打发出去了。”
说话间,那个管事的姑姑已经迎了上来,李诗茹说道,“你家昭仪娘娘醒着吗?”
管事的姑姑这许久都不见人来探望,亲自搬了把椅子过来,恭敬的说道,“皇贵妃娘娘您先坐着,奴婢这就命人上茶。”
茶水是递了上来,可一喝就知道是陈年旧茶了,李诗茹不愿意再喝,便说道,“这殿里这样冷,左昭仪的身子怕是受不了了吧!”
这样一句话招惹得那个管事姑姑的眼泪都下来了,她低低的说道,“太医总说炭气会熏着昭仪娘娘,不利于玉体安康,我们这儿什么都不缺,唯独这炭火,却是怎么都不肯顾及。”
管事姑姑的话还没说完,背身朝里躺着的冷容儿挣扎着起身,凄然的笑了一下,说道,“闹了半天,居然还是妹妹你来看我了。”
那个管事姑姑连忙替冷容儿在身后垫了鹅绒垫子,又给冷容儿披上了厚厚的外套,“娘娘慢些起身,仔细头晕。”
李诗茹见冷容儿双目深凹,憔悴枯槁,瘦的竟然脱了形,简直如冬日里的一棵枯竹,轻轻一触就会被折断,冷容儿喘着气,整个人像嵌在重重的帷幕之中,单薄的就如一抹影子,仿佛连那披在肩膀上的外衣都承受不住似的,李诗茹坐在了她的床榻边上,低低的问道,“可觉得好些了吗?”
冷容儿僵着面孔,到了此时,却是分毫都不肯假以辞色,“娥儿,既然你都来了,自然是知道我是好不了了。”冷容儿凄然的说道,“我都到了这个样子了,只求见皇上一面,皇上也不肯来吗?”
李诗茹笑了笑,说道,“皇上国事繁忙。”
冷容儿怅然垂首,似是灰心到了极处,声音之中又填了几分凄凉,“这种话,你哄哄旁人也就罢了,对我说这个有什么意思,皇上若是忙,又怎么还有时间去潘外怜那儿,还有时间去妹妹你那里,他只不过是不愿意见我,所以推诿罢了。”
李诗茹看着冷容儿,安慰道,“这些天听说你病了,皇上他也是急的不行,怎奈太后下旨不许皇上来探视,皇上也没有办法啊。”
李诗茹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冷容儿了,只能把所有的不对都扣在胡太后的身上了,估计这样扣过去也没有什么不对。
冷容儿仿佛想要笑,可是,她的脸却微微的抽搐着,半天也挤不出来一个笑容,“人之将死,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呢,妹妹,你就不要哄我了,我心里知道,皇上即便是在我的身边,心里也是想着潘外怜的,还有,这才从冷宫里出来,若不是你,我又怎么会出来又熬得这些时日呢,恐怕早就死了多时了。”说到这里,她凄惨的一笑,“我从来都是知道自己身份的,知道自己绝对不会有儿女的,所以一心一意的追随着太后,鞍前马后,从来都不敢有二心,可是,我得到了什么呢,无意中我有了身孕,却让人强行给灌下了红花,致使我再也不能做母亲,我没有用了,他们就弃我如敝履,我恨,恨他们的无情。”
李诗茹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冷容儿,凝视了她片刻说道,“这宫中的女子,从来都只是命运的棋子,没有自己的命途。”
冷容儿捂着胸口连连咳嗽,半天才平息了下来,眼泪如珍珠断了线一般落了下来。
李诗茹轻轻的握着冷容儿的手,冷容儿轻轻地颤抖着,她的手冰冷如这冬日的寒霜,怎么样都捂不热。
冷容儿的眼中突然露出了狠戾的光芒,如嗜血的母兽一般,“这辈子我只盼着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是太后她断了我的念头,又杀了我的家人,她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她仰天长笑起来,掩去了腮边的泪痕,沉静的不发一言。
李诗茹轻轻的叹息一声,复又笑了笑说道,“为什么那个张御医给你治了这么久的病,你的身子却是越来越坏了,据我所知,你的体质是气虚血虚,可是我让人查过那个张太医给你开的药方,按照那个方子服药,表面看着会好一些,其实却会在短时间你让你元气大伤,再难恢复。”
冷容儿死死的攥住了李诗茹的手腕,嘶叫道,“不会的,那个张太医是皇上派来给我瞧病的。”
李诗茹笑了笑道,“你在宫中也有段时间了,你难道不知道那个张太医是谁的人吗?他自会为你越治越坏。”
冷容儿的脸色变了又变,瞪大了眼睛,那目光几乎要噬人,她死死的盯着李诗茹说道,“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李诗茹安抚的将手放在了冷容儿的手背上,笑容温柔无比,“我会如你所愿的。”
李诗茹对她是怜悯的,她早就从张太医的口中得知,胡太后要对冷容儿下手,故此,才吩咐了张太医将错就错,在冷容儿的药汤中下了一些小作料,也是想要救这个苦命的女人。
李诗茹回到了宫中,便看见皇帝元诩坐在窗下,一盏清茶,一卷书笺,一本奏折,正等着她回来。
碧痕替李诗茹解下了披风,坐到了皇帝元诩的跟前,说道,“哥你还在等我?”
皇帝元诩淡淡的说道,“你去看冷容儿而已,你们在这儿之前从来都没有什么交集,怎么会去了这么久呢。”
窗外有微明的光线为李诗茹柔媚的面容上镀上了更为温婉的轮廓,却和她这个人的性格有些不同了,也许,在李诗茹的生命底处,却应该是这般温婉的吧。
李诗茹也不客气,开口说道,“元诩,你还真是个薄情寡义的货,对你有用的时候,你便用用,没有用了,你就弃她如敝履,你还算个男人不!你丫的,就是一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