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一个大个儿看着手下人不敢上前,哼了一声,骂道:“胆小鬼,跟我上。”他自己却站在原地没动,别的孩子自然也不动。大个儿又说了一句,还是没人动。
黑小子得意的提提裤子说:“棒儿,你瞅瞅你的熊样儿,让我揍了多少回,还敢跟我叫板。有种你上啊!”虽然大个儿比他高了一头,他却一点都不怕。
棒儿见没人动,气得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大声说:“谁先上,白玉糕就让他咬一口。”
一听有吃的,男孩们顿时来了劲儿,摩拳擦掌的要往前。
黑小子大大的眼珠儿骨碌碌转了两圈,粗着嗓子说:“他说话算过数吗?你们信他吗?你信吗?你信吗?还让你吃一口,他一口就咬没了。谁今天动我一指头,夜里我就把尿盆儿盖他头上。”他的指头冲着几个男孩指指点点,被他点到的都有些瑟缩的意思。
男孩听了,都看着棒儿,有些犹疑。
棒儿也不服气,大声说:“我说话算数,谁抢到白玉糕就算谁的。”
这下吸引力可大了,男孩们一发喊就往上冲。
黑小子一看不敌转着圈儿躲着人家,左躲右躲躲不掉,被一个小个儿伸腿绊倒,棒儿一屁股坐到他背上,问:“白玉糕呢?”
“吃了呗。”黑小子被困却丝毫不在意。
“搜他。”
上上下下搜了个遍,也不见白玉糕的影儿。黑小子得意洋洋的说:“都跟你说吃了,谁让你不信呢?”
棒儿也不好糊弄,他哼道:“刚刚儿吃了饭,你舍得吃?肯定是藏在哪儿等饿了自已吃。”
黑小子见他不信,急中生智,一指台阶上坐的小人儿:“给她吃了。”
一群孩子的目光顿时落在这个小人儿的身上,看了一阵,棒儿说:“你哄鬼哩!”
黑小子说:“她是我媳妇儿,当然给她吃。”
棒儿大步走过去,半信半疑的问:“你是他媳妇儿?”
小人儿刚要说“不是”,黑小子在棒儿背后挥了挥拳头狠瞪了她一眼,她怕被打,只好点点头。
“白玉糕你吃了?”
她又点点头。
“棒儿,打她吧!”一个孩子说。
“屁,打出来你吃?”黑小子笑说。
“一群作死鬼,大白天的不去干活儿死到外面去!不怕大车过来轧死?还不滚回来等着挨藤鞭子啊?”刚刚的汉子站在门口吼了一嗓子,一群孩子哄的都跑回去了,连那黑小子都不留。
门口又剩下她一个,小人儿窝在台阶上,想走又走不动,饿得直想叫娘。
过了一会儿,“噗”又是一声响,她又惊又喜的看到黑小子重又跳到那个灰堆上,这回他却没有下来,而是趴在那儿撅着屁股扒拉着树叶子。扒拉了一阵,从里面拿出灰扑扑的一团,吹了吹,美滋滋的啃了一口,才走下来。
原来他把饭团儿藏在叶子里了,小人儿想。
他慢慢嚼着那口饭团,吃完了还回味无穷的舔着嘴唇,手往怀里摸了摸,小人儿想:他又要吃饭团了。伸出手来,却是空的。黑小子吹了声口哨往回走。走出两步不知想起了什么猛一回头又折回来。小人儿本来眼巴巴看着他,不料被他逮个正着,忙把目光挪过去,看自己赤足的脚尖儿。
黑小子过去蹲在小人儿身前,瞅着她问:“你叫啥?”
小人儿气他戏弄自己,低头不理他。黑小子又问了一遍,她还是不理。黑小子从怀里摸出那个啃剩一半儿的灰扑扑的饭团儿,左看右看,像是艺术家在欣赏一件精美的古物,看了半晌才自言自语的说:“半块白玉糕换个媳妇,反正我都吃了一半儿。也值啊?嗨,小丫头片子,饿了吧?”他拿着饭团在小人儿眼前一晃而过,惹得她眼神追着饭团儿不松开,这才得意的问:“刚刚你认了是我媳妇儿是不是?”说着手里的抛一抛的抛着饭团儿。
小人儿看着他不说话,使劲咽了一口口水。
黑小子说:“你要是认了以后是我媳妇儿,这块白玉糕就给你吃。”
小人儿这才知道,原来孩子们嘴里的所谓“白玉糕”其实就是这个饭团儿。眼见这被啃掉半个的饭团儿在灰堆里滚了,又被他怀里不知窝了多久,压得三扁不圆的,可是在她眼里却果真是美味无比。她既不想认,又舍不得饭团儿,两只眼睛追着饭团儿跑就是不说话。
黑小子等不到她回答,不耐烦的说:“到底认不认?”一眼瞅见小人儿脚上系了一个铁铃铛,伸手就往下撸。小人儿死死护住,却哪里有他的力气?一下两下就被撸下来,黑小子拉起她袖子就照手腕咬了下去,直咬得鲜血淋漓。她还没来得及哭,黑小子擦擦嘴,说:“这下不怕偷了。”把饭团儿往她怀里一塞,摇着铃铛半跑半跳的跑回门里,一边还嚷着:“有媳妇儿喽,看谁再叫我光棍三儿。”
小人儿又饿又疼,胳膊还在流血,只是她本来就瘦,血也流得不多,抓一把风吹的细土按住,不多时也就流不出来了。止住了血呆看着手里的大半个饭团儿,瞅了又瞅,终于忍不住咬了一大口下去。
“吱——”
门突然开了条缝儿,黑小子笑嘻嘻的说:“吃了就是我媳妇儿喽,你记着别饿死了自个儿,等着我去娶你。”没等人说话,又“咣”的关上大门,门内听人粗声粗声的骂:“光棍三儿你往哪儿死?赶紧给老子推煤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