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2月4日大年二十六（上午）
老潘因为头天晚上喝多了酒，第二天没有去办案。
我管理不了老潘，当然，我可以管好自己。老潘不去，我必须去。头天晚上喝酒，县公安局的政委已经告诉过我们，负责李毅案子复查的和李霖入伍前调戏妇女一事的，由刑侦和治安股各派出一人，一并调查，负责人是刑侦的王副队长。
这第二天八点不到，我就对小李说，老潘喝酒了，你必须陪着他。车钥匙给我，我去县公安局。小李可能也觉得这天寒地冻的，头儿在睡觉，自己也就不图什么表现，于是，给了我锁匙。他们公安的都知道，我们机动中队就相当于特警，别说开个车，即使一栋几十米的高楼，他们望而却步，而我们却能像壁虎一般爬上去。因此，小李给我车锁匙时，没说二话。
我开车到公安局后，就直奔王副队长的办公室。
我决定掌握主动权。主动权的第一步就是自告奋勇地当他们的司机，开车跑乡下。我知道，即便王队长不说，调查的第一步就是直奔昨晚一同吃过饭的洪堡区派出所，再让派出所带路，往李毅和李霖老家的村庄去。
所谓洪堡区，是县级行政构架下的区公所，即一个区公所管辖几个乡，一个区公所驻一个公安派出所。
洪堡派出所的所长是昨晚见过面的，姓李。我此时发现昌水姓李的真多，和王队长一起办案的治安股的干警姓李，昌水公安局的政委也姓李，李霖、李毅都姓李，可谓所到之处，到处李树茂盛。昌水，真乃是是李家的天下矣！
不过，我应该说错了。如果真是李家的天下，李毅就不会喊冤，李霖也就不至于需要豁出自己的命去救他的兄弟。
李所长虽然热情，但好像并不想下村。我们去时，他正在办公室给拷在窗户铁栏杆上的几个小偷训话。见我们来了，就让一名内勤女警拿出两张纸来。
这纸，王队长和李干警先看，然后才转到我的手里。我一看，第一页纸上是一份名单，小坑村1983年违法违纪人员第一批学习班，李毅的名字下面被划了一道黑线；第二页纸上则是一份检讨书。检讨书的落款人是李毅，落款时间是1983年8月22日。
待我们都看完后，李所长解释说，这是最原始的一份档案，李毅违法犯罪的铁证。有了这些，事实就已经清楚了。李所长说完，眼睛就盯着我们，眼中之意是：你们没必要再去调查了，再怎么查也是这个样。
王队长看看我，试探地问：“小周同志，你看如何？”我没做声。见我没回答，王队长又试探着说：“我们是不是找个地方休息下？去看看我们李所长家里养的那只藏獒，可彪悍了。”说到最后半句，他突然笑了，大概想到我的名字叫彪悍吧。
我在他们面前虽然是小字辈，但我没有忘记自己是代表军方保卫科，还代表“省里”，便最终说话，我摇着头说：“王队长，李所长，这样，你们忙，让老李陪我去小坑村和大肠子村就行了。”我说的老李，就是治安股的干警，名叫李快勤。他年龄约五十岁了，我想，凭我的观察，老李应该是个诚实和勤恳的“吃公家饭的”人，他会乐意去的。
果然，王队长还没表态，李快勤就憨厚地说：“没问题，我去。洪堡区每个村我都熟悉，不需要他人带路。”
王队长也就点头同意了，并瞟了李所长一眼，然后礼节性地说一句：“你们在山路上开车注意安全。”便冷冷地走开，跟着李所长去了挂有“指导员”标示的办公室。
路上，我开车，老李坐在副驾驶室。老李说，是不是先去小坑村支部书记家里，而我却说，先去大肠子村。
是的，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李霖的军人荣誉，决定先去大肠子村找袁绵绵。
虽然老李说洪堡区管辖下的每一个村他都熟悉，但到大肠子村时，我们还是找了这个村的一个副村长带路。到乡村办事，先告知当地的村干部，其实这是规矩。
袁绵绵正在村部卫生室值班。袁绵绵漂亮得果如李霖所说。记得三个月新兵军训完毕闲聊时，李霖跟我们战友们讲邻村的袁绵绵时，讲得我们那时......嘻嘻，不怕大家笑话，都一个个流口水。
看到袁绵绵，我心说难怪被男人们称为软绵绵，确实具备十足的软化男人的功能。身子像猫科动物一般苗条，皮肤如北极狐一般雪白，那双眼睛，水汪汪的，看你一眼，比晚间森林中的猫头鹰还勾人魂魄。
老李闲聊了两句后，问她是否还记得1983年5月份的一个晚上，有人调戏她的事情。
袁绵绵虽然有点害羞，但还是咬着牙从嘴里迸出两个字：“记得”，老李说，那调戏你的那个人是谁？袁绵绵轻声说：“是邻村的李毅。”
老李接着问：“那李霖呢？”
“李霖什么？”袁绵绵反问。
老李说：“你是否认识李霖？”
“也认识。”袁绵绵轻轻地答道。
“那那天晚上抱着你，强行跟你接吻的到底是哪一个？”
“我讲了......李毅。”袁绵绵回答时，中间有停顿，而且“李毅”两个字很微弱。
“他戴眼镜没有？”我一直在做记录。突然想到李霖和李毅之间最明显的区别就是眼镜。
袁绵绵歪着头想了想。她歪头思考问题的样子也同样迷人。“没有。”想了一会儿后才回答我。
我拿出李霖和李毅的照片，放在袁绵绵身前的桌上，问：“哪个是李霖？哪个是李毅？”
袁绵绵微微撇嘴，有点不屑，似乎生气我问她弱智的问题。她说：“穿军装的自然是李霖了。另外那个还用说吗？”
老李于是呵呵两声冷笑，说：“你不是说强吻你的那个没有戴眼镜吗？可谁都知道李毅是书呆子、四只眼。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袁绵绵身子震了一下，一会儿后说：“也许他是取掉眼镜后跑到我身前的。”
李快勤“哦”了一声，点头，然后突然问：“小袁你有男朋友吧？”
“有......哦，没有，没有。”袁绵绵摇着头，但表情不怎么自然。
“那也做个检查，不管你有没有。李霖和李毅总有一个是冤枉的，你的指证和检查的结果对他们很重要，希望你配合。明天，你到公安局来，我们派人陪你去医院做个检查。”
袁绵绵嗫嚅着说：“查什么嘛。我自己就是医生，你问就可以呀。”
“你自己是医生，就更该清楚科学检测。”
我佩服老李到底是老公安。在来的路上我们根本没有交流过如何问话，如何各自扮演什么角色。现在，他一棒打给袁绵绵，让她妇查或孕检，然后就可以顺藤摸瓜，摸出李毅案卷中欧阳燕怀孕的事。
可问题是，即使查出了欧阳燕怀孕的真相，那这个是谁耍了袁绵绵的流氓事实和现在袁绵绵的指证更重要呀。从刚才袁绵绵闪烁其词的指证来看，除了对李毅不利外，更重要的是，她对李毅有没有眼镜、戴没戴眼镜这一点似乎并不精准，那么，这里面是否是袁绵绵记错了还是李毅当时将眼镜取下了甚至是袁绵绵撒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