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边走边笑,周彪悍大概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很不现实,因此也偷着乐。
但我乐的时候,笑声慢慢消失,脚步也慢慢地停滞不前了。是的,我想到了这报案。从内心深处来说,我既想报警,但又不想。我忐忑着。想是因为作为一个公民,见到某人被害,有报警的义务,何况,我还是一名武警战士;不想是因为我私自闯进他人的家里,不想因为被一个本该死的人牵扯进去。
但理智告诉我,警最终还是得报。因此,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得迈起步子来,跟上周彪悍。
虽然跟上了周彪悍,但我的脑子还是在不停地转。“你发现毛峰死了,你是怎么发现的?”这个势必要告诉指导员。“你违反了纪律,甚至触犯了法律,因此,你最好的保护方式是主动向指导员承认错误,主动要求关禁闭。”对,我应该这样。
因此,在进到指导员办公室后,我的第一个动作就是低头,然后很诚恳地讲述了去电镀厂办公楼、去毛峰家的情况,再然后很平淡地说:“毛峰死了。”
但指导员似乎并不吃惊,且很平淡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毛峰真的死了?”
见我怔怔地看着他,便说:“哦,刚刚公安局来电话,毛峰死了,潘三多也死了,都是今天发生的事情。”
听这一说,我和周彪悍双目对视。我们对视所传递的信息内容是,失去了一个去现场做尸检的机会。当然,我的对视带着对周彪悍的嘲讽,而周彪悍则带着对这件事的遗憾。
这时,指导员直视着我问:“毛峰怎么死的?自杀还是他杀?”但还没等我回答,又叹着气摇着头说:“都是我的战友,唉……”
见指导员叹气,我接话说:“指导员,其实他们不可怜!”周彪悍在旁边也说:“指导员,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我继续说:“他们两个和欧阳军合伙骗取邓天虎的玉佩;毛峰无辜打死了等娭毑;老潘还受欧阳邦指使,直接陷害李毅。邓天虎突然被杀,说不定也是他们两个所为……”
但指导员挥手制止我的话,说:“没有证据就不要肯定。邓天虎是自己跳车逃跑,向李弘开枪的,好几个战士看到,你们现在却瞎说,是不是过分了?”
指导员话不重,但落地有声。我又赶紧低下头,确实觉得有点过分。哎,那毕竟是指导员的战友啊!便道歉说“对不起”。周彪悍也意识到了,也对指导员道歉。
指导员却并不认真,扬扬手,表示没什么,然后双目逼视着我继续刚才我没有回答的话题:“在追究你违纪之前,我问你,毛峰怎么死的?”
虽然我知道这个问题很好回答,因为毛峰是典型的他杀迹象,但我还是想了想,并慢慢地回答道:“像被执行死刑枪决的犯人一样,后背中枪,一枪毙命,扑在床上,应该是他杀。”
“那你是说,打死他的人,似乎在告诉人们,他代表人民对他执行枪决?”指导员也在慢慢地选择措词,且说出来的话使我一下子弄不懂,他是赞成我这样的表述还是讥讽。
我就将指导员的话当作赞成,我点头。
事实上,我非常佩服指导员在我的表述后作出这样犀利而睿智的总结。想想毛峰死时的样子,没有比指导员这样的总结更准确和契合的了。
周彪悍也不是白痴,他此时插话说:“如此说来,这个打死毛峰的人,有可能是我们武警战士?”
周彪悍的话让我和指导员都同时一惊。想必,周彪悍自己,也不得不惊叹这个既符合事实又大胆的推断。
我担心指导员会发作。因为周彪悍这小子的话等于告诉指导员,是我们武警自己的人杀害了毛峰。
但指导员一惊后,不但没有发怒,反而赞许地点头说:“彪悍你聪明,还真有这个可能,但准确地说是有可能是武警官兵,而不仅仅是战士,当然也包括公安上的人,他们也熟悉枪决死刑犯的枪决要点。”
“那……不好!”周彪悍在沉思后突然叫起来,“李霖,最有可能就是你了,你是武警,你最容易弄得到枪,你进入了毛峰的房间,留有他家的脚印和指纹。你,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笑话!”听周彪悍这样说,我哼了一声。
指导员也斥责说:“别开这样的玩笑!”
见指导员斥责周彪悍,我又说:“我怎么就洗不清呢?我用得着洗吗?我最容易弄得到枪?那你看我现在有枪吗?除了执行任务,平时我们有枪吗?再说,毛峰死在卧房,而不是客厅。他是在毫无防备下从后背被打死的。显然,这个人跟毛峰非常熟悉,还可能关系相当好。而我不是,我们只是认识,而且,在封王山区,我和你还得罪过毛峰。别说是进入毛峰的卧房,就是进入他的家,都要他心情好。”
周彪悍本来以为我生气了,正不知如何向我道歉,但见我说到案情,便回避我前面的话,接着后面的话说:“我没有看现场,但按你刚才说的,他是死在卧室,背朝开枪者,对开枪者毫无防范。虽然,熟人作案的可能性大,但也并不能完全排除陌生人!陌生人也是可以进入卧室的。假如他们之间有交易,有共同关注点,有共同关心的事情要谈,毛峰又正好要到卧室去拿东西,陌生人就跟随在后——这为什么不可能呢?比如,毛峰帮陌生人去拿玉佩赝品,他肯定藏在不容易被人找得到的地方。他进去卧室,没有防备陌生人是有备而来,然后掏枪杀了毛峰。”
我争辩道:“你的假设不能成立。因为毛峰的卧室装玉佩赝品的柜子没有被打开。另外,除了安全套,卧房就没有其他东西。我已经检查过了。”
“玉佩?你从他家里找到玉佩了?那玉佩呢?”周彪悍抓住这点急问我。
我知道我说漏嘴了。没有办法,在周彪悍的逼问下,在指导员的目光中,我只得说,玉佩交给了邓天狮。
我并且向指导员坦诚了放走邓天狮的经过。
指导员没有就邓天狮的事情表态,而是吩咐周彪悍道:“现在,彪悍你领着李霖去公安局,向专案组主动说明情况,提供有用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