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冷绛雪斩钉截铁的声音响彻整个退藏庭。
她的反应在碧行之的意料之中。
“我是告诉你，不是征求你的意见。”碧行之淡淡说道，这是他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如果继续优柔寡断只会越来越麻烦。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必须参加两年后的邙山论剑。”冷绛雪脸色越来越阴沉。
碧行之没有看着她，用一种截然不同的淡定语调说道，“我并没有说不参加两年后的邙山论剑，这两者并不冲突。”在过去的两个时辰内他逛遍了退藏庭的每一个角落，也想通了所有的矛盾。他做了决定，考虑了现在能想到的所有，做出了最合乎心意却不一定最好的决定。尽管在他心里觉得这是个病句，最合乎心意的就是最好的。
轮到冷绛雪陷入沉默了，她是聪明人，尤其聪明在识人上，她很清楚从他开口说第一句话时，就没有人可以改变他的决定。她的过激反应只是为了让他陷入愧疚，给自己接下来的谈判增添些许感情的筹码。没想到他的想法比想象的更笃定。深思熟虑在碧行之脑子里和不容更改几乎是同义词。
“你自己也应该清楚，你现在很弱，去参加邙山论剑无异于送死。更何况大光明顶的人对你虎视眈眈，结局可想而知。”
碧行之没有直接回答她的疑惑，而是说了句不相关的人，“燕飞曾经三年不握刀，当他再次握住刀柄的时候，一步入天命，一身道行更胜往昔，直追天人。”
此时整个大辽早已传遍了燕飞的消息，就在三天前，燕飞独身前往北辽帝都，同一个神秘高手大战一场，在北辽三十万禁军的介入下才大步而去，若非军方介入，恐怕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将神秘的天命大宗师斩于刀下。这一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了大辽，无人不知，燕飞时隔多年重入天命，手中的黑色朴刀更加霸道无匹。据说镇南王耶律宗真得知消息后眉头紧皱，连下三条军令截杀浪客燕飞。
冷绛雪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可不是谁都是燕飞。”哪怕高傲如她，也不得不承认碧行之嘴里的那个人是个活着的传奇，他的前半生已经足够震撼人心了，出身困顿，一路杀到天命境，更是横跨辽夏追杀轩辕氏的老祖三千里，最终将那位成名已久的天命宗师斩于刀下。如今则更让人惊异，时隔十数年重入天命，所有修行者都知道这有多难，尤其是冷绛雪这种天之骄女。
碧行之正视她的眼睛，冷静说道，“的确。”
随即他横刀胸前，用更平静的语气说了句可能是他此生说过最狂妄的一句话，“我不叫燕飞，但是我叫碧行之。”
囚龙无力自鸣，刀身轻颤，不安地晃动着。
冷绛雪大为诧异，听到刀鸣后她明白了。原来如此……
尽管此时燕飞独身入北辽帝都的事已经传遍天下，但是碧行之从开口就没有打算隐瞒的意思。他不想骗冷绛雪，也知道根本骗不了。既然如此，倒不如一开始就坦诚相待，这是他思考良久后的方法，也是他能想到的唯一有可能说服面前这个女人的方法。
“你是那人的弟子？”
碧行之摇了摇头，认真地回答她，“只能算是传人。”
能被那人选作传人，说明了很多问题，也让很多忧虑和担心显得有些多余。
不过她仍旧开口，微蹙秀眉，“你练刀没多久，应该是在他北上前仓促选的传人吧。”
碧行之尽管习惯了她的料事如神，此刻仍旧心颤不已，庆幸自己不是她的敌人，否则真要寝食难安，“没错。”
“那你这话的分量要小许多。”她很多从惊讶中走出，恢复到“冰魄寒针”该有的冷静。
“若是你有事南下，会把一身修行传给草儿吗？”碧行之反问她一句，心里有些不好意思。草儿如今还在山下辛辛苦苦操持阵法，帮他挡住躁动不安的人群，自己却还拿他举例。
冷绛雪没有说话，片刻后微微点了点头。草儿花儿都是孤儿，花儿的天赋颇高，在修行上也精进地极快，草儿则不同，天资愚钝，只能做些管理药圃、阵法的杂活。若是冷绛雪有要事南下生死难测的话，她宁愿选择把一身行为带进棺材，也不会留给注定无法将其发扬光大的草儿。她冷绛雪尚且如此，更何况心比天高的燕飞？
“就为了救山下的那群人？”冷绛雪再度开口，不解地问道。
“还不够吗？”他冷静地答道，没有丝毫犹豫。因为这个问题他已经在心底问了自己一万遍了，回答无数次后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难道你这么快就忘了肚子上的刀伤？”说着目光下移到他还裹着白色绷带的腹部，伤口处还是一片血红。
他盯着冷绛雪的眼睛严肃说道，“我选择学习医术，就是为了不再发生这样让人心寒的故事。”
冷绛雪看着他格外笃定的双眼，心底似乎有些许特属于年轻人的心潮在涌动。果然少年人不管多么老成，流的终究还是年轻的血。
一片绿叶不合时宜地落在两人面前。冷绛雪和碧行之两人的目光都注视其上。
“果然世上没有两片同样的树叶。”她幽幽开口，这片新叶和自己适才割碎的那片生于同一枝上，可是也不尽相同，它右边的脉络更粗大稀疏，可能是右边阳光吸收较多的缘故。
碧行之和她都面临过同样的失望和迷惘，就在不久前，冷绛雪还在眼前这个少年身上，看到了自己过去的影子。只是两人终究不同，做出了截然不同的决定。
不管两人谁对谁错，对于抛下那片树叶的老头子来说，眼前的情形绝对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胡青羊从树上纵身一跃，站在两人中间，喜笑颜开，极为赞赏地看着碧行之，“没想到你小子居然能够说服绛雪，为师这么多年都没有过这种经历，一定很爽吧？”
他的语气告诉了所有人他的心情。冷绛雪给自己挖的坑还没开始动工就已经提前结束了，更重要的是终于有弟子愿意学习他的医术了。他无数在几名弟子面前说，退藏庭的根本在于医术，修行终究是小道，可是却无人在意。除了二师兄平山外，再没一位师兄师姐愿意学习医术。二师兄又长年在外，胡青羊空怀满腹医书，在退藏庭中却无人可讲。只能偶尔逮住药僮说上两句五行药理。有货无处说，颇有些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意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