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正午,山门寺前面已是血流满地,横尸遍路,这本是清净之地,此刻却被杀戮给占领了,杀了一个时辰,武士们暂时止住了进攻,退到了几百步外的帐营,盾立当前,刀剑藏在身后,虎视眈眈杀气腾腾。
那些来自于北方的汉子,刚到蜀地便投入战斗,体力上显然是吃不消,三千多人在半天的攻山战斗中,没有前进一步却损失了几百号人,败得十分惨痛。
见山下停住了潮水般的进攻,守山弟子们才缓了一口气,她们垂下抬剑抬得酸涨胀的手臂,口中喘着粗气,这整日以来,她们在那漫天刀光剑雨中一直吃力坚守着,手中利剑虽横扫一片,无奈那黑压压扑过来的人群让她们叫苦不迭,砍了一个,又扑过来两个,杀了一片,又爬起来一群!
那眼前的武士像杀之不尽一般,饶是她们飞雪剑法再高明,面对这人海战术,便如滴水落入了大海,杀得剑卷了刃,杀得手臂都没了知觉,杀得听见惨叫声就想吐。
但是,为了活下,必须杀戮。
看着身边的同伴一个个倒下,再想想或许下一个倒下的就是自己,手中那柄卷了刃的剑,竟又停不下来。
佛家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但为了保护这佛门圣地,一心向善的人,竟拿起了屠刀,变成了魔。
佛与魔,或许就在这一念之间。
这世间之事本无对与错,只是在于你站在什么角度去看问题,人所谓公道在人心,但那公道,又是什么之道?谁人为什么人立下的道?
或许这世间诸多的灭顶大祸,均是某些人心间的一丝之念所造成,一念成佛,一念坠魔。
山门寺大殿门口的台阶上,呆坐着一位二十多岁的少女,鲜血已经染红了她那身青蓝色衫子,清秀的面孔上,此刻全是噬杀的残忍,一双美瞳,竟已充满血红之色。
五指紧扣,那拄在台阶上的长剑,剑身已被殷红的血凝出了一个血块。
正午的日光一片片洒下,已把这杀戮现场烘烤得如同火炉一般。
萧杀,血腥,惨烈。
即便用尽人世间的形容词,亦无法描绘出她眼中世界的那份悲惨。
而这悲惨,就发生在佛祖的座下,她心中生起了疑惑,佛既佑天下苍生,为何还让苍生受这般痛苦,而佛却又视而不见?
她心中的问,没有一个标准答案。
所以这疑惑的少女,只能静守在疑惑之中,等待那命运加以她的所有未知。
突然,外面飞进来一支竹箭,如若流星,那箭尖之上,竟燃着熊熊火光,那只竹箭当先而来,穿破了这个发呆少女的胸口,穿体而过,箭尾带起一股飞血,竹箭直奔殿内飞去。
少女一脸惊讶绝望,在漫天箭雨中,重重栽倒在地,她,名樱瞳,是一位刚入门的弟子。
那支箭后,是千百支火箭齐发,“嗖嗖嗖”,一时间,惨叫声迭起,火矢飞射,齐齐射进了那大殿之中,箭尖裹着棉花,棉花浸透黄油,黄油已被点燃,那带着火舌的飞箭一只接着一只,全全射进了大殿里面。
立时火光大动,整个山门寺大殿,随着那殿中的帘蔓,香烛,木柱门窗被箭火点燃,大殿顿时笼罩在一团火光之中。
那燃烧的烈火,点燃了飞雪城弟子心中怒火,但见她们怒啸着掣剑而起,扑进那漫天箭雨之中,手中剑花滚动翻飞,把那飞来的箭矢一只只拍落在地。
但拍落一只,又射来几只,任你如何拍击,那漫天箭矢却无停止的迹象。
身后那大殿火势已经蔓延开来,只听得里面干枯的木柱木梁被烧得噼啪作响,那火舌卷起几丈来高,把那大殿中央的佛像都快吞没了。
眼看这千年古刹转眼将被付之一炬,众飞雪城弟子除了挡那外面的火箭外,竟也无力回天,心中发誓殿在人在殿毁人亡,全全抱着必死的决心。
外面的武士也趁着此乱,准备再杀进殿来,一举拿下此山门。
突然间,天空竟晴天霹雳响起一道惊雷,刚才还晴天白日的天穹,不知道为何倾刻彤云密布,压顶而来,那一朵朵装满水气的厚云,从飞雪山的千百个峰头飘起,聚于天顶之上,狂风大作,乌云滚滚,带动阵阵响雷。
雷声大作中,竟有一道闪电凌空劈下,直直劈向那正在努力射箭的军士中间,只见那无匹的电威横空扫来,一劈即中,立时把数十军士劈得飞射开去,余电环飞,弹击而起,威势煌煌,煞是骇人。
众军士被闪电劈得黑头土脸,亡魂毕冒,爬地而起,乱做一团。
中间有人大呼:“不得了了,菩萨显灵了,大家快逃命啊。”
呼声中,军阵立刻哄乱开来,个个丢盔弃甲,人踩着人,往外奔逃而去,此时,天空狂雨倾盆而下,漫天大雨,浇淋着那现在所有人,总兵和副将冲出帐外,拔剑大呼镇定,镇定!却无人应他。
人人顾自逃命,二三千人的场面一时控制不住了,谁知大乱之中天空中又响起一声炸雷,另一道闪电当空劈下,劈向那总兵头顶,那总兵扬天看去,电光已经触到了他的须发,恍惚中,他竟看见电光之心端坐着一尊佛像,平日慈眉善目的佛祖,此时竟怒目圆睁,犹如那九天罗刹。
在众人的眼睁睁中,那总兵在电光中,化为灰烬。
那大殿中的火势,被漫天凭空而降的大雨生生给压了下去。
到傍晚时分,大雨渐尽,现场一片狼籍,那总兵被雷电击死,副将代替他指挥,但二千多军士却逃得只剩七八百人,这些人却又趁乱闯过了山门,一路苦战,杀上山去。
飞雪城弟子且战且退,那八百多人却愈战愈勇,就几个时辰,整个飞雪城竟被他们扫荡了一通,此时因中午教训,他们不敢妄然骚扰神像了,只是逼杀着飞雪城弟子,一直杀上金顶。
以高成败为首的各路武林人士,平日隐藏于飞雪山各峰之间,现在见大军已攻上山来,立刻现身出来加入攻山浪潮,因他们的加入攻山大军立刻成了千余人。
气势汹汹一路席卷,所过之处飞雪城弟子都无力抵抗,半日便攻到钻天坡下,钻天坡上早已站满了飞雪城所有精英弟子,尽皆长剑出鞘,严阵以待。
那救了雪千影的长老月桂,也在这些飞雪城弟子当中。
她今日中午因见雪千影冲动下山,便觉不妙,立时起身追了下来,正巧遇雪千影被暗算,便出手相救,打退那高成败后,自己腹部也受了伤,但她还是把雪千影送回万佛顶,然后又带伤下了金顶,加入守山阵中。
知道那山下战事吃紧,众人都明白这金顶是最后一道屏障了。
如若对方攻入华藏寺,飞雪城总部便沦陷,飞雪城一派便从此灭亡,所以静雪决定聚飞雪城所有力量于金顶,与那攻山之人决一死战,这金顶下面的钻天坡,便是这决战的最前沿。
钻天坡是一道往上延伸的石阶,总阶约七八十级,人从阶底的小广场拾级而上,爬到细汗冒出便可达到那坡顶半月台,本是一处极好的观景之地,此刻却变成了杀气暗藏的危险之境。
只见钻天坡上此时已剑光晃晃,雪白一片,百余飞雪城弟子衣袂飘飘,长身而立,手中长剑均指向坡下,那坡下的小广场上已拥塞着上千号人,个个如狼似虎嗜杀成性,双手沾血,如同魔鬼。
这魔鬼与天使的对决,便发生在这阴沉的黄昏。
一路杀上山来的那些人,也没见过此等阵势,他们见那漫天的森森剑光,把那金顶山体都映白了,心中却是震撼之至。
钻天坡上飞雪城弟子一脸肃然,视死如归,似乎全部要与飞雪山共存亡,她们身后的天空,夕阳西照,彩霞斑斑,尽是那么的绚丽多姿,晚霞中,山风轻送,山门寺的晚钟,如约而响,声声悠扬,让人心动,恍若这飞雪山水又恢复到了平常的安宁与祥和。
钟声里,总攻发起了,一千个人一起咆哮着攻杀上来,飞雪城这边的众弟子也同时怒喝一声,剑光豁豁,逼人眼目。
那当先扑到钻天坡下的几名壮汉,与飞雪城弟子交上了手,但见他们手中长刀亮出,扑杀而至,而对方则利剑横空还削回来,立刻刀剑相撞之声乍起,辉光大作金铁振响,喊杀呼叫声夹杂在那武器撞击声中,立刻响作了一团。
那些大汉尽不是台阶上众飞雪城弟子的对手,几下交手便纷纷被斩于剑下,剑锋滴血之间,飞雪城弟子傲然指向众人,尽是凛然不惧之态。
后面的又前赴后继攻了上来,他们飞环着手中的刀枪棍棒,与那当前的飞雪城弟子短兵相接,众人侧目一看,此波杀到的显然是武林人士,所用武器不统一,而且身手也比刚才的汉子矫健灵活得多。
只见一接上手便使出各家杀招,当先的长枪男子飞身一扑,手中枪尖直挑对面一飞雪城弟子腋下,那弟子娇喝一声,收剑回格;她旁边的师姐妹也纷纷接上了自己的对手,手中剑气射空而出,竟也刷刷打去,把那众人武器挡于坡下。
使枪男子的几回刺挑,竟与那飞雪城弟子过了好几招,但寻不到对方空门,反是飞雪城弟子剑锋愈发泼辣,逼得他连连后退,他怪叫一声抽枪而回,弹空而起,想欲飞过对方头顶飞上坡去,怎料落地之时四周已有十余口剑围刺过来,可怜他还未站稳身子人就被刺成了马蜂窝。
而这边年轻人一锤打在对手的肩膀,只听喀嚓一声那飞雪城女弟子的肩骨已碎,她惨叫一声疼晕过去,使锤者正想往上走时,一柄长剑已当空劈下砍进他脑瓜中,而那砍他之人柳眉一竖,长剑回抽,一脚把他尸体踢下坡去。
使棍人手中水火棍抡空而转,击打着身边的剑光一个劲往上冲,但没冲几步便被剑气逼停了下来,只见他随剑而走,棍风不止,扫出一大片棍势,但是身后娇影一闪长剑横挑,一剑切下他拿棍的手臂,他惨叫声还没发出便被劈成了七八段,散落在坡旁的草丛里去。
下面那攻打之人愈来愈多,上面防守的剑愈来愈狠,你来我往之间,那钻天坡变成了一个修罗屠场,更多的人尸横当场,更多的人魂魄飘散,在那刀光剑影之中,血光飞溅,飘起了一层血舞,在金顶的黄昏之中飞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