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小城,盛夏白昼温差还是蛮大的。
一过十二点,温度骤降好几度。苏棠抬头望着录音棚里空调身上的温度数字,打了个寒颤。
她想过去把空调调高一些,可是看到南边办公区几个摇扇子的胖子后,她又不好意思调高温度了。
办公区域里不仅她一个人,她不能因为自己冷,就让别人忍着热。
从小到大,苏心怡都教育苏棠,要多为别人考虑。习惯成自然,苏棠不用多想,就摒弃了调高空调温度的念头。
一阵阴凉从肌肤表面移入骨肉,耐不住她站起身,披上个纯白针织小外搭,再重新坐下继续工作。
旁边和她一起校对读音的徐春涵抬头:“苏棠姐,你要是冷的话,我包里还有外套。”
苏棠感激地望着徐春涵:“谢谢,我穿着这个就不冷了。我们继续工作吧?”
徐春涵瞅瞅苏棠放在办公桌一角,在不停地闪烁的手机,试探着问:“苏棠姐,你的手机响了整个晚上了,你还是接通问问什么事吧。”
“不用。”
苏棠决定今晚加班赶进度时,就把傅璟枫的电话号码设了单独静音,来电只亮不响的,无疑除了他没别人了。
撇嘴在心里暗叹:“傅璟枫找我还能有什么事,无非是让我赶紧回去睡觉,哼,懒得理他这个大流氓!”
半个小时后,苏棠伸个懒腰,对徐春涵歉意一笑:“稍等一会儿,我去趟卫生间,很快就回来。”
徐春涵笑眯眯地点头:“好的,不急不急。”
苏棠走后,徐春涵面上的笑瞬间消失了,她环顾四周,发现大家都在忙着加班没人注意她,立刻悄悄摸过苏棠的手机。
点开一看,未接来电和未接短信都是一个名字发来的——傅璟枫。
短信很简短,只有三条,一条比一条简单。
“糖糖,下班尽快回来,有惊喜。”
“臭糖,还不回家?”
“命令:回家睡觉!”
徐春涵的眼睛蹭得一亮,她想起今天是农历七月七,七夕节有惊喜,一定是超大超大的浪漫。
把苏棠的手机放回原处,徐春涵摸着自己胶原蛋白满满的脸颊,在心里嘀嘀咕咕揣摩:“这个傅璟枫,一定是上午来的第二个帅死人不偿命的帅哥。”
“苏棠凭什么这么好命,不但有帅哥秀恩爱,还住在别墅区,老天爷太不公平了!”
“徐春涵,你嘀咕什么呢?”
苏棠回到办公桌边,一眼看见徐春涵若有所思的样子,随便问了句。
徐春涵身子猛地一震,流露出甜美的笑容:“没想什么啊,苏棠姐,我们继续工作啦。”
苏棠坐下的功夫,徐春涵两只黑亮的小眼睛把她上下扫视一遍后,更加羡慕嫉妒恨她了,不过面上,她并没有表现出内心的波动。
她依旧笑得甜甜:“苏棠姐,你浑身上下都是名牌哎,这一身加起来得是我一年的工资呢。”
掰着手指头算计一番,她惊呼:“啊,不对,我一年工资只够买你这条裤子的。”
苏棠不清楚她身上的衣服值多少钱,她穿的都是随意从卧室步入式衣间拿的,还特意选了些看起来比较平民的款式。
瞅见徐春涵大惊小怪的样子,苏棠讪讪地解释:“我不懂得名牌,这些衣服,都是……都是我男朋友买的。”
徐春涵八卦地问:“苏棠姐,上午来的第二个男人,就是你男朋友吧?我看着似乎从哪里见过他。”
苏棠心中了然,傅璟枫经常出现在各种场合节目中,眼熟他的人肯定不少。
不过,她并不想说明傅璟枫的身份,因为她不知道怎么向外人解释她和傅璟枫的关系。
情人?
他们早已同居,是事情婚姻。
夫妻?
他们还没有领结婚证,而且自很久前傅璟枫说过几次领证后,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
所以,苏棠想含糊着把这个话题过去:“恩,很多人都是大众脸。徐春涵,你说这个地方,是不是因为换一种语调呢?”
她指着剧本,开始投入到工作中来。
徐春涵压根没听见她在说什么,她觉得苏棠太虚伪了。
她已经想起来,那个叫傅璟枫的男人,就是永城赫赫有名的商业奇才,在永城这块底盘上,他是吼一嗓子永城就震三震的人物。
徐春涵斜瞥苏棠,心里忿忿:“不就是有个总裁男朋友嘛,有什么好清高的,说不定人家傅总裁就是玩玩你,新鲜劲儿过去了,你就一文不值了!”
她本身就不满苏棠一个非专业的做配音演员,而她一个北市传媒大学播音专业优秀生,只能做一个配音助理。
明摆着欺负人嘛。
有后台就了不起了?
徐春涵冷笑:“还只是男朋友,你牛什么牛,说不定哪天就成了下堂妇了!”
突然心中闪过一个激灵,徐春涵突然捂住肚子,低吟:“唔,好痛,苏棠姐,疼死我了。”
苏棠吓一跳,她连忙扶着徐春涵的手臂问:“怎么了?要不要我陪你去医院看看?”
徐春涵听到医院二字,眼底有慌张之色一闪而过,她飞快地摇头:“不用,我应该是生理期快到了,经常前几天就开始肚子疼。”
苏棠知道那种疼,痛起来是剔骨剁肉的难受,她扶着徐春涵站起来:“那你先回家吧,剩下的工作我自己做完就可以了。”
徐春涵咬着唇角,略带愧色:“苏棠姐,那样可就辛苦你了。”
“没事,你早点回去吧。”
徐春涵走后,苏棠忽得想起来,上午在洗手间碰到她,她手里就拿着个未开封的卫生巾,怎么晚上又说快到生理期了?
呗了,苏棠看下腕上的手表,已经一点多了,徐春涵是大四学生,一定是熬不住了。
没有多想,苏棠麻利地继续投入到工作中。
那边,徐春涵走出开元上城大楼,站在马路上许久才拦到一辆出租车,她上去还没坐稳就急着道:“师傅,到城郊的枫棠公馆,麻烦快一点。”
……
枫棠公馆,主客厅。
灯影昏黄,弥漫着幽幽香气。
这是一间正方形的客厅,没有摆几样家具,很空旷。
三米长两米宽的大沙发,对着小小的圆形胡桃木茶几,看起来特别滑稽。沙发对面的墙上挂着个投影仪幕布,其他三面墙贴满了照片。
全是苏棠和傅璟枫的合影:
山间别墅里,苏棠惊恐的脸庞,傅璟枫醉红的眸色;
医院里,苏棠被傅璟枫按在洁白的墙角,看起来十分静谧;
更多的照片,是苏棠和傅璟枫在枫棠公馆里拍的,她或笑或嗔,他挑眉或魅笑,一张纸照片牵出一段段回忆,看起来生活气息浓厚。
傅璟枫坐在沙发上,醉眼惺忪,丝缕黑发遮住了他额上紧皱的川字,他抬手一挥,一个精致的粉色盒子滚到地上。
顺着惯性从盒子里翻出来的,是一件粉红色的半透明吊带睡裙,料子精美款式大胆。
傅璟枫的眼眸从那件睡裙上方掠过,点起一支烟,夹在两指之间,并不去抽,只深深地凝视着那缥缈的白色烟雾,面色沉不见底。
墙上的钟表分针时针一如既往地走动着,不停不息,在寂静的夜晚,指针滑动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刺耳。
傅璟枫另一只手抓过一只玻璃杯,朝着钟表砸去。
坚固的钟表被灵巧的玻璃杯撞击之后,纹丝不动,而那只玻璃杯,碎成一地渣。
雕花复古的钟表,是苏棠上周亲自挑选的,金属制的分秒针发出的滑动声,听起来好像在讽刺什么。
傅璟枫烦躁的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他不知道自己这一晚上给苏棠打了多少个电话,可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哪怕一个短信,也没有。
傅璟枫狠狠一摔,大屏手机就像刚才那个玻璃杯一样,也碎成了一地渣。
望着那些零零碎碎的零件,傅璟枫一腔怒火还没有消掉,他直接踩上去,用力踩,似乎把地面踩穿,才能驱走内心的烦躁。
大踏着步子,他到酒柜提来两瓶白兰地,不用酒杯,直接仰着头灌,咕咚咕咚,没过几分钟,两瓶酒就见底了。
那是傅晓娅从国外带回来的烈酒,她喜欢喝烈酒,而傅璟枫自从和苏棠在一起后,因为苏棠不喜欢酒味,他基本不怎么碰酒了。
肠胃中突然灌进去两瓶烈酒,傅璟枫踉跄着倒在沙发上,满目猩红,连喘出的鼻息中都是剧烈辣口的酒气。
他整个人瘫躺在沙发上,犹如一条僵直的死鱼,暮气沉沉。
突然,客厅的门开了,环球影视实习生徐春涵试探着踏进来,她嗅着空气中的花香与酒气,心脏激动地剧烈起伏不停。
走到沙发旁,她瞧见傅璟枫后,心脏跳得更加剧烈了。
小心翼翼地伸手戳戳傅璟枫的脸颊,她一双眼睛里射出贪婪的光芒,手指的力度一点点增加:“喂,傅先生,您好。”
没有动静。
徐春涵暗自想,难道他睡着了?
不对啊,环看房间里的扎堆的鲜花和浪漫的照片墙,徐春涵断定,傅璟枫一定是在等待苏棠回来过七夕。
他既然这么重视这个节日,按理说是不会睡着的。
看了看时间,猛嗅空气中的味道,徐春涵手指的力气再次加大,她的语气中掺入焦急之意:“傅总裁,您喝多了吗?”
话音才落,傅璟枫就突然坐直了身体,他双臂一揽,把徐春涵搂进怀里,低哑的嗓音带着浓浓的酒气:“糖糖,你终于回来了。”
徐春涵先是一愣,接着满脸喜气洋洋。
她来的路上还在想,要怎么样勾引傅璟枫,不承想,他居然喝醉了,还把她当成了苏棠。
徐春涵笑得花枝乱抖,这简直是老天都帮她啊。把声音适当地调柔,她已经进入伪装状态:“傅先生,对不起,糖糖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