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兰辞那边正在忙碌,但接到大姨子的邀请,自不敢怠慢,赶紧放下手里头的事情,慌慌张张的赶到宣于府。
进门之后,他自是殷勤万分的讨好,只是宣于冯氏不吃这套,横眉冷目的,也不叫坐,直接质问:“洛家来了人,说是要商议他们家女孩儿同你们盛家二房嫡长子的婚事的?”
盛兰辞闻言心里就是个“咯噔”,脸上却不敢表露出来,恭敬道:“大姐说的是……大姐可是有什么吩咐?”
“吩咐?”宣于冯氏讥讽的笑了笑,说道,“谁敢吩咐你堂堂盛家大老爷?!”
盛兰辞正要接话,她又说,“毕竟你们盛家老太爷,何等威风!视人命如草芥,嫡亲骨血说舍弃就舍弃不说,亲戚也是说卖就卖……如此手笔,如此魄力,这样的门第,不吩咐别人就不错了,还有谁敢吩咐你们呢?”
“大姐,我爹他真是一时糊涂……”盛兰辞苦笑不已,他刚才都已经决定不掺合这事情,破罐子破摔,左右等盛老太爷回来之后,冯家宣于家一块儿发难,到时候走一步算一步了。
然而宣于冯氏说了这话,他又不可能将打算就这么说出来,显得跟赌气似的……要以前,为了三家在南风郡各自的利益,他跟这大姨子也不是没有唇枪舌战、互相气人的情况。
但这会儿,尤其是这件事情上,他是一点回嘴的资格都没有的:不提宣于冯氏是他要求跟着盛惟乔辗转千里的,就说这大姨子几乎保下盛惟乔一条命这点,盛兰辞自觉这辈子都没法在她面前直起腰来。
而宣于冯氏除了对自己的血亲外,显然也不是不挟恩图报的人,此刻毫不客气的说道:“若是一时糊涂就可以不了了之,这做错事情的代价也忒轻了点!却不知道我若是一时糊涂,跟当年对待密贞那样对待你家老太爷,你会不会原谅我呢?”
“这……”盛兰辞张了张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宣于冯氏当年对容睡鹤,那可是嘴上甜蜜蜜,背后想方设法的欲置其死地!
目光冰冷的打量着他进退维谷的神情,宣于冯氏冷笑了一声,说道:“这个账,且等正主儿回来了,有的算!我今儿个请你过来,就是要问你才掺合的这个事情的:人家洛家大张旗鼓的过来,说的目的就是商议亲事!”
“只是这门亲事,结亲的盛家人是盛家二房子弟,二房还是早几年就分出去的!”
“做主定下婚事的是你家老太爷……你一个大房的老爷夹在里头,是什么意思?!”
“大姐,您知道的,我那二弟素来不争气,虽然德儿是他的嫡长子,然而也未曾得他多少上心。”盛兰辞小心翼翼道,“这么大的事情,我这做大伯的,自然要为他出面。不然好好的婚事若是因为我那二弟搞砸了,岂不遗憾?”
宣于冯氏冷笑着,道:“你倒真是个好兄长,弟弟的事情,侄子的事情,没有不揽上身的!”
不待盛兰辞接话,她就话锋一转,说道,“为了让你家那位老太爷开心,你可真是不遗余力!”
盛兰辞心中暗暗叫苦,是听出这大姨子出于对盛老太爷的憎恨,连带把盛兰斯一家子都恨上了,不愿意自己帮忙。
正要设法缓颊,未想就见宣于冯氏脸色一沉:“不过,你愿意做亏待女儿女婿也要讨好你亲爹的事情,问过我们这些人没有?!当初支持密贞的是我三家,有了收获也该三家分润,你有资格一个人拿了好处一个人做主么?!”
她神情阴鸷,牢牢的盯住了盛兰辞,一字字道,“就凭你那个侄子!读八辈子书也入不了洛家人的眼,你那亲爹,给他吹捧上天了,能娶到洛家嫡出的女孩儿?!这门亲事,人家洛家就是冲着密贞定下来的,你摸着良心说,是也不是?!”
盛兰辞知道她想说什么,却无法反驳,沉默点头。
宣于冯氏于是冷笑了一声,“背后捅刀子的时候那么干脆,沾起光来也一点不含糊!一壁儿想害人家去死,还是死的不明不白委屈的可以!一壁儿呢又捧着自己的孙子,要这要那!你那个亲爹不觉得没脸没皮,怎么你也是这么觉得?!真不知道你们父子俩有什么资格总是对外说最疼乔儿,还是觉得叫外人以为你们真的最疼乔儿之后,卖乔儿的时候可以奇货可居卖个好价格?!”
这话噎的盛兰辞脸色青白不定,竟是说不出半个字来!
“或者你觉得,反正膝下又有了个元儿,乔儿的死活也无所谓了?!”宣于冯氏其实知道盛兰辞夫妇对于盛惟元都很不耐烦,甚至隐隐有点后悔生了这么个顽劣的儿子,夫妇俩迄今最习惯宠溺的,还是已经宠溺了十几年的女儿盛惟乔。
但她就是故意这么说!
这一刀捅的相当到位,盛兰辞几乎是想都没想就说:“乖囡比我的命还紧要,我怎么可能不在乎她?!”
“那你还让你那个无能的侄子去娶洛家女孩儿?!”宣于冯氏嗓音微微拔高,厉声质问回去,“你可别忘记!!!当初被你那个好爹坑的,不止乔儿也不止我,还有密贞!!!那密贞在海上的时候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他之所以跟亲爹亲娘关系不好,不就是记着早年流落在外的事情?!”
“生身父母都不能得到他的额外宽容,你一个做岳父的,你爹一个岳家祖父,算什么东西?!”
“他这会儿一来需要咱们这几家的帮助,二来跟乔儿成亲都还不满三年,且又有了嫡长子蕤宾,正是相亲相爱的时候!所以到这会儿了,都还没说什么,权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以后呢?!”
“密贞今年才多大?乔儿才多大?”
“以后的几十年里,谁能保证没有个争吵拌嘴的时候?!”
“这会儿小夫妻两情相悦你侬我侬,当然是什么芥蒂都能含糊过去。”
“一旦将来真正吵起来,你凭什么保证密贞不想起这件事情,然后迁怒乔儿?!”
盛兰辞听的满头大汗,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想的就是消弭妻子还有大姨子、岳家的怒火,至于女儿女婿,因为盛惟乔从开始就表态愿意体谅父亲,而容睡鹤对正妃的千依百顺,也让盛兰辞本能的忽略了女婿的心情。
这会儿被大姨子提醒,就是后怕万分,下意识的喃喃道:“不会的……乖囡当时也不知情,而且也是差点被谋害的人之一,密贞怎么会迁怒她?”
宣于冯氏挑着眉,冷冰冰的道:“说的好像你那个姐夫生前满园花花草草,全部都是死不要脸缠上他的狐媚子似的!内中何尝没有人在贱籍身不由己的苦命人?!然而我当家之后,仍旧全部打发出去了,你以为是为什么?!”
为什么?
当然是觉得碍眼!
盛兰辞神情凝重起来:宣于冯氏能够明知道丈夫的姬妾里有些其实也很无辜很可怜,但做了老夫人之后,还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统统赶走,容睡鹤那个脾气,怎么看都跟宽宏大量关系不大,等到将来掌权之后……他会继续对盛老太爷的算计,当成完全没发生过吗?
那么到时候他会不会觉得盛惟乔碍眼,总是提醒他想到盛老太爷?
这时候就想起来宣于冯氏刚刚说过的,一壁儿算计容睡鹤,一壁儿沾他的光……这种事情,搁常人身上也不能忍!
何况是心机深沉报仇果断的容睡鹤?!
盛兰辞越想越担心,想他这些年来辛辛苦苦,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不就是希望盛惟乔过的平安顺遂,诸事如意?
甚至连亲生儿子的顽劣,他都能担心往后会拖累这女儿!
如果因为这次的事情处理不好,给女儿的婚姻埋下将来的祸患,那……
盛兰辞觉得自己肯定会死不瞑目!
“大姐!”沉默良久,他哑着嗓子说道,“这事儿……是我考虑不周!”
宣于冯氏冷笑着说道:“你不是考虑不周,你不过是孝顺罢了!是啊,你可是朝廷表彰过的孝子呢!牌坊到今儿个还立在你盛府大门外不是?!”
盛兰辞没理会这话里的讽刺,苦涩道:“我现在心里有点乱,大姐,您说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宣于冯氏冷冰冰的说道,“我话说的还不够明白的?!亏待了人家,要怎么补偿怎么付代价且不提,至少不要再舔着脸去占人家便宜……何况人家洛家当初决定将嫡女嫁给你那个侄子,图的也是跟密贞拉近关系,可不是为了被绑上被密贞厌弃的破船!!!”
“冲着积德也不该做这种拖人下水的坑人事儿!”
又冷笑,“还有你那两个侄女,仗着密贞跟乔儿的关系,这两年婚事上可没少挑挑拣拣?也该知趣点,拣个这辈子都不会被密贞想起来的穷乡僻壤去过安生日子,而不是没事就朝乔儿跟前凑,撺掇着乔儿尽做坑自己的事情!!!”
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她开始翻旧账,“我早就受够你们三房那个小丫头了!想当初乔儿北上的时候,在碧水郡之所以差点招惹了杀身之祸,归根到底就是她多嘴!她要不在丹陌楼上插那个话,本来好好儿的赏花会,完了也就散了,哪里来那么多的事情?!”
“还有二房那个女孩儿也不是什么好的!”
“当年她执意未婚生子的事情,就算有你们帮她隐瞒了下来,所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谁知道哪天会不会叫人知道了捅出来?”
“到时候人家都说,哦,原来密贞正妃的娘家姐妹是这样的货色?”
“再打听下,合着家里发生这种事情,你这家主非但不清理门户,还帮着善后?!”
“你们盛家这都是什么家教,尽出这些坑自己人的东西!”
“你这个做亲爹的,居然还让他们成天围着乔儿!”
“我就说我打这外甥女小时候就给她讲道理,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这么不争气?!”
“合着都是被你们盛家带坏的!”
“我告诉你,你不心疼女儿,我可舍不得当亲生女儿看的乔儿!”
“这几件事情,你想做也得做,不想做也得做!”
“我绝对不会看着你毁了乔儿的未来!!!”
盛兰辞被大姨子骂的狗血淋头,昏头脑涨的出了宣于府,在大门外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怅然若失的回去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