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睡鹤闻言笑道:“祖父倘若当真非要我入赘才同意我跟乖囡囡的婚事的话,我倒是不介意的。毕竟人家不愿意做倒插门,最担心的无非就是两点:第一是怕被欺负;第二是名声不好听。但对于我来说,这两点都没什么难的,且不说盛家上下都是什么样的人,我这两年也算看的清楚,知道你们是不会欺负我的,而外人的话,自从我年长以来,一般都是欺负别人,还没碰见过能欺负我的人。至于说名声么,祖父也知道我底细,赘婿再不好听还能越过海匪去?”
盛老太爷一皱眉,暗道:“这混账小子!还是块滚刀肉了?!”
寻常男子听到“入赘”二字,都要跳脚呢,像容睡鹤这种论才学考取过状元、论身份乃皇室子弟的出色人才,按照老太爷的想法,自己一提倒插门,这小子就算不立刻拂袖而去,肯定也要跟自己据理力争!
那么自己就能理所当然的指责他对自己孙女儿不真心,从而轻松占据这场口舌之争的上风了!
结果这家伙到底是干过海匪的,足够不要脸,这么挑衅的话题,他也能回的这么云淡风轻!
“怎么办?”老太爷顿时就有点犯难了,“当真把话赶上去,逼着他入赘?不过且不说此举兰辞夫妇一准不会答应,就说这小子外面光鲜,内里却很有点没脸没皮,万一老子这儿一松口,他立马打蛇随棍上,要跟老子把婚事敲定下来怎么办?!”
实际上老太爷自己也不会让盛惟乔招赘的,毕竟一来冯氏这会儿已经再次有孕在身,杭蘅芳亲口保证有八成可能是个男嗣……大夫说八成,其实就是十成了,留下两成不过是保险的讲法而已。
这会儿让盛惟乔招个赘婿,这不是平白跟自己的嫡亲孙儿分家业么?!
二来自古以来,赘婿都是被人看不起的,就算容睡鹤表示他不会介意,可是盛老太爷又不是盛惟乔,被他哄的七荤八素,几次三番想断都断不了,自然得考虑倘若容睡鹤当真入赘盛家的话,短时间里因为爱慕盛惟乔的缘故,兴许不在乎这种歧视。
可时间长了,新鲜感过去,谁知道他会不会心理不平衡?
到时候还不是坑了自己的嫡亲孙女儿?
所以就不敢接这话,老太爷沉吟片刻,因说道:“你说的倒是轻松,还不是仗着朝廷封的郡王爵位,还有你的生身父母,都断不许你做赘婿的?”
“祖父若是不放心,我即刻上表辞了爵位就是。”容睡鹤正色说道,“至于生身父母那边,我也一力担之!”
“混账小子没句真心话!”他表态表的这么爽利,盛老太爷反倒是有点词穷了,气恼的跺了跺脚,说道,“还什么一力担之!老子绝不相信你那对父母当初哭哭啼啼的找上门跟老子要了你走,会准你给老盛家做赘婿!到时候王妃怕不要再次来老子跟前哭哭啼啼的给你说情?!”
老太爷觉得摊上这么个能说会道还足够没节操的孙女追求者,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所以说完这番话,使劲一拂袖子,“这会儿正在宴席上,是说这么重要的事情的时候吗?!就看你这急三火四的样子,一点都不稳重不郑重,就不像是对我家乔儿真心的!你先给我滚回去探一探你那对生身父母的口风,回头再来跟老子好好的说一说你凭什么娶我老盛家的掌上明珠!”
完了赶紧一走了之……嗯,他觉得自己毕竟上了年纪了,脑子总归转的没有年轻人快,还是使个缓兵之计,匀点时间好好想一想,回头怎么刁难住容睡鹤吧!
盛老太爷有点心塞的回到座位上,那边容睡鹤也跟了过来,还想继续说几句的,只是还没开口就被老太爷不满的赶人了:“让你走,你怎么还磨磨蹭蹭的?!不把我这老东西放眼里了是不是?!”
“那我先去跟王府那边说。”容睡鹤只好朝盛惟乔眨了眨眼睛,恋恋不舍的走了……还好他走出去四五步的时候,总算及时想起来今儿个起早就到处找盛惟乔的理由,赶紧折回来,从袖子里取出一只锦盒,交给盛惟娆,“这是早先答应惟妩妹妹的东西,你们女孩儿分一分吧!”
又从怀里专门拿了个更加小巧的锦盒出来,笑着给了盛惟乔,“喏,你的!”
因为盛老太爷这会儿眼中的警告已经达到“再不滚老子就揍你”的程度了,他不敢再留,面色遗憾的离开了。
他走之后,盛惟娆打开锦盒,见内中装了满满一匣子的钗环首饰,都是少年女孩儿家用的,就招呼盛惟乔、盛惟妩、公孙应姜还有徐采芙过来挑选。
不过公孙应姜跟徐采芙立刻围过去了,盛惟妩却好奇的凑到盛惟乔跟前:“三姐姐,密贞郡王专门给你的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为什么我们都没有的?”
“我也不知道!”盛惟乔知道盒子里肯定就是那支老鼠扛桃木簪子,有点不好意思当着堂妹的面前打开,就捏着盒子说,“这里人多,等会回去了再看吧!”
盛惟妩还想纠缠来着,但明老夫人说她:“密贞郡王在咱们家的时候,跟乔儿最亲。这会儿他没忘记你要的东西,就是很记挂你了。单独给乔儿点东西,你要这样追根问底做什么?没点规矩,不许再闹你三姐姐了,要看就去看那边你的那一份去!”
“等回去了给你看!”见盛惟妩嘟起小嘴,怏怏的模样,盛惟乔忙伸指捏了捏她面颊,小声道,“乖啊……你先去那边挑你的那一份!”
她们这里姐妹挑拣着钗环,虽然不免各有心事,却也自得其乐。
那边容睡鹤去了丹墀下高密王府一行人的坐席,却见席上空荡荡的,竟只留了两个丫鬟守着。
看到他过去,都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迎上来禀告道:“郡王,王爷跟世子有事儿出去了,王妃方才等了您许久,有些不适,被世子妇还有两位表小姐劝去偏殿歇着了……两位郡主也在那边!”
又说,“方才奴婢看到您,已经让同伴去那边禀告过,王妃本来立刻就想过来的,但听世子妇提醒,不欲打扰您跟盛家人说话,故此还在偏殿。不知郡王这会儿是去偏殿,还是请王妃过来?”
这要是寻常母子,肯定是做儿子的去见亲娘,没有说儿子好端端的劳动亲娘来回跑的。
不过高密王妃疼极了容睡鹤,亲口这么吩咐了,丫鬟也只能这么传话。
索性容睡鹤这会儿急于将自己跟盛惟乔的事情过明路,才没心思耽搁,闻言立刻道:“我去偏殿……是哪一座偏殿?”
这丫鬟于是领他从旁边出了正殿,经彩绘回廊,穿过两座月洞门,进了一个幽静的院落,抬头看到一座规模不大的宫殿矗立跟前,才是地方。
里头高密王妃是早就在翘首以盼了,待见容睡鹤进门,忙亲自起身相迎:“鹤儿,你一去这么久,不知可曾用过东西?这会儿饿不饿?”
“王妃,我有要紧事情要单独与你说。”容睡鹤懒得啰嗦,开门见山道,“还请吩咐其他人暂时回避。”
闻言偏殿中的一干人都是皱眉,高密王妃正要答应,庆芳郡主已经忍不住先开口道:“三弟,你这是不是太过分了?之前招呼都没当面跟母妃说一声,就甩手而去!本来以为你是去找两位表妹的,结果后来才知道不是!你可知道母妃闻讯之后有多担心你?这么半晌了,母妃派人到处打听你的行踪不说,竟是连口水都喝不下去!结果你回来了之后,连句关心母妃的话都没有?!”
世子妇戚氏跟惠和郡主、赵桃妆都没作声。
赵桃媗因为自以为跟容睡鹤已经是有很大可能成就了,不免先心疼上这表哥,虽然也觉得他对高密王妃不够关心,但还是出言圆场道:“庆芳表姐,也许表哥想着等咱们都回避之后,私下里再体恤姑姑?”
庆芳郡主冷笑着说道:“就冲着他方才私下里对嫡亲外甥的冷血无情,他私下里不气母妃就不错了!”
本来庆芳郡主比容睡鹤大了八岁,容睡鹤流落在外的时候,她已经是十三岁的议亲之年了,底下有容清醉这个就差了三岁的胞弟以及四岁的幼妹惠和郡主,对夹在中间的容睡鹤就没多少印象。
这些年来,看着容清醉寄居外家,惠和郡主备受冷落,心疼之余,私下里就生出过“如果自己从来没有一个三弟就好了”的想法。
那时候因为不知道容睡鹤还在人世,庆芳郡主在这种想法浮现之后也就及时掐灭了,还自觉对不起“已故的三弟”。
可是自从容睡鹤归来之后,得知这弟弟不但活着,而且看起来活的很不错,这时候再回想容清醉与惠和郡主这些年来的境况,庆芳郡主原本就偏在二弟、幼妹这边的心,愈加偏袒他们了。
方才容睡鹤主仆暴揍元家叔侄,高密王妃一心一意拉偏架之后,容睡鹤甚至连小厮都不愿意交出来,庆芳郡主作为元开之母、元流金的嫂子,岂能不怒?
只是这会儿冲口而出之后,话音未落,上首本来有些病恹恹的高密王妃,眼神就是一厉!
竟是立刻坐直了身子,想也不想就是一个耳刮子重重抽到庆芳郡主脸上,冷然道:“你说我的鹤儿对元开冷血无情?!你怎么不说元开大节下的带着他叔叔去找鹤儿麻烦乃是不孝不义?!教子无方的东西,看来你之前在王府的时候,我给你的规矩太松弛了是不是?!当着我的面,也敢欺负鹤儿,反了你了!!!”
众人:“……”
世子妇戚氏无声的叹了口气:“这大姑子,什么时候才能聪明点?”
也不想想方才事情闹到太后跟前,高密王妃都是压着元家叔侄给容睡鹤赔罪的,这会儿庆芳郡主还要在王妃跟前数落容睡鹤,这不是自讨没趣么?
此刻高密王妃掌掴了女儿之后,兀自怒气不减,还指着她说:“我这里给你搁一句话:日后但凡这里里外外有只字片语,议论鹤儿的名声,我都唯你是问!记住没有?!”
庆芳郡主的性情并不桀骜,但毕竟是皇室郡主,也是打小尊贵大的,长子都是可以说亲的年纪了,这会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受到王妃这样的对待,不免十分下不了台,含泪道:“母妃!我也是心疼您才说他的!”
“你是心疼我,还是心疼你儿子,你自己心里有数!”然而高密王妃根本不领情,闻言冷笑着说道,“只是你可以心疼你儿子,我也可以心疼我儿子!你敢找鹤儿的麻烦,且看看你亲娘我收拾不收拾得了你?!”
王妃偏心到这份上,庆芳郡主也是无话可说,唯泪落纷纷。
戚氏见状,只好站出来说了几句圆场的话,作好作歹的拉了她出去,惠和郡主忙也跟上,倒是赵桃妆跟赵桃媗,对望了一眼,不知道是走是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