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宣帝从来没觉得自己有这么头疼过,娴贵妃在他眼中一直都是个不争不抢的娴静女子,如今,她说自己身上有蛊虫……
周宣帝的目光不禁带了几分怀疑,娴贵妃说的没错,慕芸郡主不会无缘无故冤枉太后,而她也不会无缘无故闹出这么一出,难道自己身上真有蛊虫?
只是因为对方是太后,所以周宣帝沉住气一直没有做声。
“既然娴贵妃将太医都请来,就给皇上看看吧,也好打消皇上心中的疑惑。”
太后心下微凉,摆手让了太医上前。
周宣帝被太后说的万分窘迫,轻咳一声,垂下了头几分。
太医把上了周宣帝的脉搏,眉头忽然皱了起来。
而众多人的目光也都落在了太医身上,一时之间慈宁宫中落下根针也听的到。
“太医,皇上怎么样了?”
见太医迟迟不语,娴贵妃担心道。
太医瞧了娴贵妃一眼,眉头越发蹙紧:“皇上的脉象确实有蛊虫。”
娴贵妃唇角边快速划过一抹笑,却被她用手帕掩饰了去,面上做出几分担忧的神色来:“真有蛊虫?那太医可有办法去除?”
周宣帝的脸色也在太医确认他身上有蛊虫的那一瞬倏然一变,他的目光落在太后转了转,又快速的别了开。
只是这脸色真是说不上多好,黑的有几分吓人。
太医顿了下,看了看众人,微微垂下头。
“去除的法子倒是有,只是皇上要受苦了。”
“这……”
娴贵妃看了看周宣帝,低声道:“皇上是九五之尊,让皇上受这些罪,臣妾真是心疼。”
她眼眶中不知何时慢慢有了几分湿润,她用手帕擦拭一番,轻轻拉了拉周宣帝的衣袖:“皇上。”
周宣帝原先最爱她这番楚楚模样,可是如今他心中烦躁,下意识将她的手甩开。
“蛊虫为何会在朕身上?”
“也许是饮食上被人做了手脚,也许,也许是蛊虫钻进了七窍。”
太医下意识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周宣帝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他想起了自从太后回宫,不时就要召自己过来慈宁宫陪伴用膳,难道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
他幡然大怒,身为皇上的疑心病顿时猜测出了各种可能性,他紧紧盯住太后,不想放过太后任何的表情。
“母后,对于这件事,你怎么说?”
太后一直冷眼看着这场闹剧,听见周宣帝问话,描画的眉头微微蹙起:“皇上这是在怀疑母后?”
“朕只是想知道母后在这件事里参与了多少。”
哪怕是努力在压制着自己脾气了,可是周宣帝久居上位手上捏紧的茶杯应声而碎,那尖锐的瓷片刺进了周宣帝的手掌中,娴贵妃惊呼一声,忙让太医给周宣帝包扎。
慕芸一直静静站在旁边,下意识咬了唇瓣,只觉得如今的局面周宣帝和太后二人颇有几分剑拔弩张。
她的手指已经拽的有些发白,低低的看着自己的鞋面,唇瓣越咬越紧。
“皇上已经不相信哀家了,哀家说什么又有什么用。”
太后的模样很是冷静,她用着一种说不出的目光将周宣帝上下查看,叹了声气:“皇儿已经长大了,哀家相信皇上有自己的判断。”
沉默。
只有太医给周宣帝包扎的东西悉悉索索的响起,周宣帝看着眼前的太后,他一向尊重孝顺的亲生母亲,他的目光带着深深的探视,以及几分陌生。
“母后,朕只想知道,您知不知道蛊虫的事。”
周宣帝的声音沉了几分,带着几分上位者惯有的威严。
“哀家知道。”
还是那种无波无澜的声音,淡淡的,就好像什么也不在乎,什么也不怕。
这样的人,如果不是当朝太后,周宣帝一定要让她知道什么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周宣帝强忍住心下的怒气:“那么,朕身上的蛊虫可跟母后有关?”
太后轻轻应了一声,声音虽轻,可是在场的人却个个都听见了。
“砰!”
周宣帝将桌上的碗筷都扫落了下去,他紧紧看着太后,目光中带着被背叛的愤怒:“为什么要这么做!”
太后不甘示弱的跟周宣帝对视,她的目光微微泛起潋滟:“哀家都是为了皇上好。”
“给朕下蛊虫,都是为了朕好?”
这实在是太可笑了!
周宣帝冷哼一声,实在不能相信。
太后似乎有些失望,她慢慢阖上了眼睛。
“皇上打算如何对哀家呢?”
“朕……”
“皇上且慢!”
周宣帝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旁已经静默多时的慕芸打断,慕芸咬破了唇瓣:“皇上,您要不要先听听太后的解释?没准太后有苦衷呢!”
“苦衷?”
见周宣帝皮笑肉不笑,娴贵妃暗暗叹了声气,觉着慕芸没有眼色。
周宣帝道:“依着慕芸郡主的意思,是不是只要有苦衷,任何人都能罔顾皇室,任何人都能谋朝篡位!”
他已经是动了真火,只是先前不好对太后发,现在慕芸跳了出来,他倒是毫不给她留情面。
周宣帝重重拍着桌子,加之他已经提高了好几度的声音,着实把慕芸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面退了几步。
“皇,皇上。”
慕芸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轻声道:“太后毕竟是皇上的生母,皇上生气慕芸明白,只是当着众人面,为何不让太后说个清楚呢,如果太后真是被冤枉的,皇上若是贸然行事,岂不是让太后寒心?”
她这话说的友情有理,周宣帝转念一想,面上也不由缓了缓,他看向太后,下意识皱了眉:“母后,皇儿相信你不会对皇儿不利,您可有什么为难之处?”
太后没有搭理周宣帝,她和颜悦色的看着慕芸,点了点头。
“还是慕芸郡主知道哀家,可不像有些人,被人挑拨了就觉得他自己的亲娘要害他。”
这句话言下之意可不就说的是周宣帝不相信自己,慕芸不好搭话,只好笑了笑。
周宣帝此时心下疑团渐大,却也不由不微顿了一下,又重复道:“母后,您可方便说说您的为难之处?”
语气已经比起之前好上了许多。
太后轻哼了一声,也不去看周宣帝。
“哀家是心毒,给皇上下了蛊虫,只是那蛊虫娴贵妃似乎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说到这话时,太后还意有所指的瞧了瞧娴贵妃。
娴贵妃神色一顿,对着周宣帝低声道:“皇上,臣妾只是担心您的安危,别无他意。”
周宣帝拍了拍娴贵妃的手以示安慰。
一旁的御医忽然扑通一下跪在了太后面前:“太后,是为臣没有把好皇上的脉搏!”
“什么意思?”
周宣帝重重踹了他一脚,厉声喝道:“给朕说清楚!”
“是!”
太医吓得瑟瑟发抖,忙是道:“皇上身上确实有蛊虫不假,只是,只是皇上身体并无异样,相反还很是强健。”
见周宣帝和娴贵妃微微发愣,太后道:“皇上日理万机,身子难免有损,哀家身为人母,自然不是嘴上说的关心。前不久,哀家寻了一方子,这蛊虫就是调养身子的药引,原本就是怕有人说的,毕竟是个旁门左道的法子,却不成想,千防万防还是被有心人告诉了皇上。”
娴贵妃的神色顿时有些不好看。
周宣帝道:“天下竟然还有这种法子?”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皇上若是什么都知道,倒是奇怪了。”太后不冷不热,让周宣帝颇有几分尴尬。
慕芸柔声道:“太后一心为着皇上着想,这件事没有事先告诉皇上,皇上听了几句,有所怀疑也是常事,只是这日后,需得好好说说才是,万不能像今日这样听旁人嘴里听了便觉是这样了。这件事,说来也是慕芸不对,听了几句,就跟娴贵妃娘娘说了,娴贵妃娘娘担心皇上,便告诉了皇上,闹了这么一出,都是慕芸的过错。”
慕芸赔罪。
“这不关郡主的事,都是朕太着急了。”周宣帝看向太后,面有愧色:“母后,您若是心中有气就都发在朕身上吧,不要在心里憋着,伤了身子。”
“哼。”
太后轻轻哼了一声。
“皇上的身子已经大好了,但是阿蒙姑娘说了,还要在好好调养。只是经过今日这事,阿蒙姑娘哀家也不会在去见了,日后皇上的事情哀家不会管了,哀家说什么便是什么。”揉了揉额角,太后似乎有些疲惫:“太医,你将皇上身上的蛊虫取出来罢。哀家累了,就先不招呼你们了。”
“母后……”
不等周宣帝在说,太后已经径自进了内室。
周宣帝摸了摸鼻子,打了个哈哈:“现在时候也不早了,都出去吧,不要打扰太后休息了。”
一场闹剧演变于此,娴贵妃也万分尴尬,好在周宣帝晓得误会解除,只觉得娴贵妃对自己担心则乱,说了她几句也不在追究。
慈宁宫的闹剧结束,时候也不早了,众人也都回了自己的宫殿,而有一个人却去而复返。
太后早就在殿里等候了,听见声音抬首微笑。
“慕芸郡主,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