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府小侯爷重情重义，第二次看望顾元懿来的很快。
“本侯爷想单独和顾将军说说话，你们都退下罢。”
屏退了众人，慕狄还未动，他身边的“小太监”却先一步快步走到床榻。
顾元懿此时的情况比慕狄上次来看望还要差些，上次他还清醒，而这次他只是紧阖着双目，什么事都不闻不见。
他的脸色很苍白，看上去憔悴而瘦弱。
慕芸从来没有见过他这副模样，他在她面前向来都是神采飞扬的，她只觉自己的心口仿佛被一把钝刀使劲摩损着，疼的厉害。
“顾元懿……”
她呢喃着他的名字，双手慢慢抚上他的脸，那熟悉的触感让她潸然泪下，俯下身子，埋头在他胸口。
他胸口处有东西咯着她，她侧身一望，忽觉一滞。
“碧玉簪，你一直带在身上？”
她离开顾府时特意将顾元懿送的东西都还给了他，包括这个碧玉簪，他们昔日定情之物。
呼吸有些紊乱起来，慕芸听着他胸腔内心脏有节奏的跳动，逐渐斑驳的记忆骤然浮现。
“慕芸，你嫁给我可好？”
她呼吸微窒，脸色发红，看着他终是微微点了下头。
“慕芸！”
顾元懿唇角泛出笑意，眼睛亮的惊人，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慕芸已羞红了脸，他强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她的手越发紧了。
她曾以为他是她的夫，他会待她好一辈子，只是没想到这一辈子却来的太短太短。
鸠酒饮下，她和他再无关系，她对他只能浓浓的恨意！
灼灼火光隐在眼前，父王叮嘱隐在耳旁，顾元懿，你害得她好苦，顾元懿！
取出怀中碧玉簪，她眼角含泪，手腕微颤。
“顾元懿，你对我不住，所以，你就算死也只能由我来动手。”
这番话温柔的如同情人般的低喃，手指拂过他的眉眼，慕芸死死瞧着他，唇齿间有腥味弥漫。
只要刺进去，一切都结束了。
他在不欠她，她也不用提心吊胆，一切都会结束，她和他的恩怨，终于能了断了！
只要她刺进去，只要她刺进去……
慕芸红了眼，碧玉簪慢慢靠近顾元懿胸口。
如果可以，她真想看看，顾元懿的心究竟是怎样的！骗了她那么久，夺走了她的一切，还有比他更狠心的人么？
“姐姐！”
慕狄一直在旁望风，听见没声音，不由回头瞧了瞧，这一瞧可是惊破了胆，慌忙奔回来抓住慕芸的手：“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慕狄，你不要拦我！只要我杀了他，一切都结束了！”
慕芸的情绪有些癫狂，她推开慕狄，高高举起了簪子。
“姐姐不要！”
眼见着簪子就要刺入顾元懿胸膛，忽一物击中了慕芸手腕，但听砰的一声，簪子划过顾元懿脸颊落在地上。
是石子，是谁？
“幸好还差一点。”
慕芸下意识望去，只见梁鸿鹄站在窗外，连连惋惜，看见慕芸望他，梁鸿鹄亦拱手抱之一笑：“郡主，可否借过一言？”
慕芸咬咬牙，举步和梁鸿鹄走到一处无人地。
“梁先生想和我说什么？”
“郡主不用急躁。”梁鸿鹄温和一笑，“上次那本书籍，不知如何？”
慕芸怔了下。
梁鸿鹄从怀里取出了一物递给慕芸：“最近闲着无事，倒又写了几句，郡主要是瞧着喜欢便留下罢。”
“梁先生。”慕芸下唇微咬，迟迟道：“你不问我为什么要杀他么？”
刚才是她冲动了，若是顾元懿死了，她怎样倒是没关系，倒是慕狄，慕狄还那么小，他该怎么办？手指陷入肉里，慕芸暗暗后怕，幸好有梁鸿鹄阻止。
“郡主自有郡主的想法。而且，”梁鸿鹄微顿，“我问了，郡主愿意说？”
见慕芸默然不语，梁鸿鹄轻笑：“郡主，可否听我一言？”
“梁先生请说。”
“万事多留后路，随遇而安。”
梁鸿鹄唇角噙笑，目光中有慕芸看不懂的光芒闪动。
“梁先生……”
瞧着梁鸿鹄的身影缓缓离去，慕芸手指收紧，暗道：“梁先生难道知道什么？”
“姐姐！”
见慕芸回来，慕狄忙关好门：“刚才那个是什么人，他会不会说出去呀？”
慕芸将梁鸿鹄的来历简单的说了说。
“梁先生不会说出去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笃定梁鸿鹄会替自己隐瞒这件事。
慕狄仍持怀疑：“那要是说出去，不如我就说是姐姐不小心摔跤才扑到顾将军身上的吧。”
反正谁不知道慕芸郡主和顾将军久无冤，近无怨。只是倒也奇怪，虽说自家姐姐对顾将军不甚喜欢，可好端端的，姐姐怎么会想杀顾将军呢？难不成真是招惹了邪祟？
慕芸见顾元懿脸色苍白，怔了一下，上前帮顾元懿捻捻被子。
顾元懿唇齿微张，慕芸犹豫一下，附耳去听。
“慕芸，慕芸……”
“姐姐，顾将军说什么？”
慕狄也凑了过来，有些好奇。
慕芸别开脸：“顾将军口渴了，慕狄你倒杯水来。”
“好。”
慕狄答应着，心下却泛起了嘀咕，顾将军要喝水，自家姐姐脸怎么红了？
慕芸坐在床榻边，拿了帕子给顾元懿擦额上沁出的微汗，她怔怔瞧着他，思绪有些恍惚，手上的动作也慢慢顿了下来。
“姐姐，水。”
“嗯，放这吧。”
慕芸回过神，将顾元懿扶起身来，怕他不舒服，还给他身上塞了个枕头，然后方才端了水小心伺候他喝。
顾元懿此时毫无意识，水没喝多少都从嘴角边淌了下来，慕芸拿了帕子给他擦拭，一番忙活好不精心。
慕狄在旁嘻嘻笑：“姐姐，你要是能一直对顾将军这样就好了。”
慕芸微顿：“别瞎说。”
怀中的顾元懿忽然动了下，犹自呓语：“爹，别打了，疼。”
慕芸眉头微微皱起，他衣裳微敞，隐约瞧见肌肤上的伤痕，她手一紧，索性将顾元懿的衣裳全部扯了开。
“姐姐，你这是干什么！”
慕狄怕慕芸又着魔，忙抓住了她的手。
慕芸嘴唇嗫嚅，半天没有说话，慕狄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又是一惊：“顾将军，顾将军这是怎么了？”
小麦色的肌肤上纵横交错着伤痕，像是用鞭子打的，痕迹还新。
“小侯爷，顾大人求见。”
慕芸理理衣着，低眉顺眼。
慕狄道：“让顾大人进来吧。”
屋门推开，来人躬身行礼：“顾渊见过小侯爷。”
“顾大人免礼。”
不知为何，慕芸觉得顾渊的目光若有若无的打量着自己，她下意识往慕狄身后缩了缩身子。
顾渊不着痕迹的收回视线。
“小侯爷前来看望犬子，是犬子之福，顾渊感激。”
“顾大人客气，顾将军一直对我和姐姐照顾有加，如今他缠绵病榻，也是因救我姐弟二人，是慕狄感激才是。”
客套话慕狄也会说，他顿了顿，眉色间染上几分担忧：“不知顾将军身体如何？慕狄瞧着，顾将军脸色倒是越发差了。”
暗点几分顾府人照顾不周。毕竟顾元懿之前呓语慕狄也听见，又见了顾元懿身上伤痕，对眼前的顾渊自然没什么好感，人道虎毒不食子，顾元懿之前便受了伤，在被顾渊一番毒打，更是雪上加霜，也不知顾渊是怎么想的，难不成他真想要顾元懿死不成？
顾渊目光中隐有痛色：“太医走了又来，都说元懿要好生调理，元懿身上新伤旧伤，我为人父恨不得以身代之！也不知元懿何时才能清醒！”
此番话很是感人肺腑，慕狄目光微疑。
待慕狄二人走了，顾渊冷笑一声，大步走向床榻。瞧见顾元懿双目紧阖，面色苍白，顾渊神色间倒是多了几分真心的痛色：“元懿，不要怪爹爹，只要慕芸郡主对你上心，日后我们顾家将在不屈于人下啊……”
一旁，顾元懿的手指微微一动。
“哥哥！”
帮顾元懿盖好被子，顾渊回首望去，轻颌首：“若娴，你来了。”
“哥哥，我听说小侯爷刚才过来了！”娴贵妃掩好门，面上尽是惊喜：“没准是慕芸郡主让小侯爷来的！”
她膝下无子，待顾元懿一向亲厚，如今顾元懿缠绵病榻，每日昏沉，她这个做姑姑的心里好不难过，只是兄长为大，她只能规劝却不能阻止！真是百般为难！
顾渊轻笑：“慕芸郡主已经来了。”
“什么！”娴贵妃一惊，手捂檀口，忽的笑了笑：“算她还有点良心！”
“她对元懿想必早动了心。”
“那为何处处躲着元懿，不和他亲近？”娴贵妃心思微转，脸色一变：“若不是她知道了……”
那个传说也不知是真是假，只是见顾渊这番上心，怕是不论真假都要试试了。
娴贵妃暗暗搅紧帕子。
“哥哥，要是慕芸郡主已经知道，我们该如何是好？”
目光深深落在顾元懿身上，顾渊唇边浮开一抹笑：“慕芸郡主是个女儿家，女儿家心思细腻，怎会感觉不出元懿的真心？”
天下女儿家最是痴情，她能提防一日，还能一直提防下去么？
“哥哥。”
娴贵妃皱了眉头，双手搅紧，一时不知如何说。
顾渊想通过顾元懿来拉拢慕芸郡主，只是他也说了，元懿已经对慕芸郡主动了真心，如果真伤害了慕芸郡主，元懿该有多么伤心？
“若娴，其他事你别管了，你在宫中寻些伶俐乖巧的多去郡主身旁吹吹风。”
“是，若娴知道了。”
脚步声渐渐离去，床榻上顾元懿霍然清醒，双目满是痛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