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的事?”季长安扶额,如果他还有力气,定要揍翻她以解心头之恨!
“我让小五为大人点熏香后的事啊。”
“熏香……”季长安惨遭她会心一击:“你让他点的不是迷香吧……”
“呃……”章庭湮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大人英明。”
季长安不堪地闭上眼睛,满面肉痛神色,“老实说吧,在本大人被你迷昏的那段时间,你背着本大人干什么好事了?”
“不敢不敢,”章庭湮忙道:“小四从来福客栈找到一本记载了灵州军队开支的账册,但那名探子已不幸死亡,可见这本账册上有很大蹊跷。我担心灵州方面得知此事,只好尽快回京,免得逼他们造反,我们无路可退。”
“账册呢?”
“我收起来了,等回朝后就参摄政王本子,如果说暴动与聚贤楼的事他还有得推托,这本账册他定抵赖不了。”章庭湮双眼冒光,顿觉她的血液都在沸腾。
“拿来给本大人收着。”季长安向她摊手,看起来有些不耐烦,“别以为搞定了本大人,就能全权代表本大人做决定了。”
“大人说错了,”章庭湮不吝指正,“下官哪敢越矩。”
他的确说错了,她只是搞~了季长安,可并没有搞定。
章庭湮从怀里拿出那本带血的账册,给季长安过目,季长安看了之后也觉得当中有很大不妥,但具体哪里不妥,还得回京后对比户部开支才能确定。
等季长安看得差不多,章庭湮冷不防从他手里夺回了账单,“大人树大招风,为恐肖小下手,东西放在我这儿才更安全。”
不管季长安挂满黑线的脸,章庭湮用一块白布包起账册后,贴身放好。
季长安:“……”随她了。
一路无风无浪回京,正巧赶在三日后晚上,城门刚准备下钥之前。
季长安率人送章庭湮到了侍郎府,亲眼见她与楚唯进入府中,命人守好章庭湮后,才带着小四小五骑马离去。
“世子,”马上的小四忽想起什么,“您是不是忘了让章大人把东西给您保管?”
季长安听后立刻勒缰驻马,回望侍郎府方向,沉吟道:“账册……”
近些天他精神欠佳,被章吃干抹净还不带认账,搁谁都添堵,加上他对章庭湮是十打十信任,本就没把彼此分得太清,就算他想自己保管账册,也是因为不想章庭湮惹麻烦,并没有一分存疑在里头。
他们回京一事不曾张扬,为防像来福客栈那般,在暗探线上出现了叛徒走漏风声,向岑湛传达的消息中也并未提及账册,明日,他们要打摄政王一个措手不及。
不等他下决定,便听见街道前方有马蹄声,马蹄声不急不徐,约有十来骑。
季长安虚目看去,慢慢勾起僵硬一笑:“这么晚了,不知公主何事奔忙?”他不奇怪本来身在宫中的岑靖寰为何出了宫来,定是他与章庭湮回京的事传到岑湛那儿,岑湛才放出了她。
“听说季大人回京,本公主岂能不来为季大人接风洗尘呢?”等马行得近了,岑靖寰欠身朝向季长安,低声笑语:“一路辛苦,驸马爷。”
“公主,”季长安手中缰绳猛然握紧,忍气吞声道:“字据上可没有这一条。”
“噢,”岑靖寰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字据上写的,是做本公主面首?”这一句她没有压低音量,似要说给在场所有人听。
季长安牙根一咬,对当时的一念之差后悔不已,那时他对章庭湮死了心,答应岑靖寰要求也是出于一时意气,没想到聚贤楼峰回路转,他和章庭湮捅破了那一层关系,既如此,他又怎能再与公主纠缠?
可立下的字据,终究是棘手。季长安勒紧马缰,冷面说道:“天色已晚,我们的事明日再说,长安一路疲惫,失陪了。”
领着两名属下向岑靖寰拱手示礼后,季长安打马而去。
若不是公主突然出现,他这时要去的就是侍郎府,而不是侯府了。
侍郎府,灯火通明。
章庭湮让人把楚唯安置下去,楚唯在灵州受伤颇重,目前只能勉强走动,仍需静养。吩咐完楚唯的事后,章庭湮带着一身疲惫走向她的独立小院,才进院中,就见院中站着四名孔武男子。
她认得,他们是江铮的保镖。
墨香跟上章庭湮,忙说道:“江老爷是今日傍晚才来的府上,刚才奴婢忘说了。”
章庭湮眼神暗淡下去,没说话,挥手示意墨香退下,江铮赶得时间刚刚好,看来是有备而来。
“爹,您来了。”她客气地打招呼。
江铮正在饮茶,脸上无一丝表情,见章庭湮走进,他搁下青纹瓷杯,慢悠悠向她看去,“灵州一行,可有结果?”
“爹……”章庭湮顾忌地往门口瞧了一眼。
“你那么聪明,应该知道我来意。”江铮脸色肃冷,这种无情的脸色,章庭湮向来少见。江铮对她犹如亲父,在她面前多半是温和神情,哪怕是她犯了错误遭他责怪,也全然不似无情模样。以至于外头有人悄悄在传她是江家亲生女儿,连季长安也是如此以为。
而现在她清楚,她与江铮,就要打破这种胜似亲生的关系,开启他们本该有的模式了。
在东卫,她是太子妃,他是臣民。
在天裕,他是东卫秘密渠道的领头人,她是下属。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章庭湮避过他的眼光,“我累了,想休息,请爹移步东厢房吧。”
江铮握掌成拳,眼神里却不见怒色,“我知道你和季长安这趟回来,必然要对摄政王动手,听说你们连夜回京,是拿到什么证据了么。”
“您想多了,因为怕灵州随时会反,我们不敢待了而已。”章庭湮站在江铮面前笑说,“爹我真的累了,赏我休息行么,明天还要……”
“你是不是跟季长安相处久了,忘了自己的身份?”江铮冷冷质问。
忘了么?章庭湮不可否认她忘了,她时时会忘记自己是东卫人,忘了她在天裕国存在的意义,包括她一路回京,还跟季长安商量着明天怎么参摄政王,要如何层层递进打得摄政王猝不及防,彼时她热血激涌,摩拳擦掌……
“说话。”他声音不大,却重得让人不堪承受。
章庭湮深深吸气,定睛地看着江铮:“没忘。”
“没忘就好,”江铮起身,直面于她,男人身上强烈的压迫感将弱瘦的她对比地无处可藏,“摄政王不可以有事,天裕国不可以停止内斗,什么都不要问,你明白的。你要做的,是怎么样才能让这场内斗来得更曲折,精彩。”
现在东卫正在国丧期间,东卫国君诚爱亡妻,东卫太子诚孝母后,因此才按下战争,但暂时的退后,是为了酝酿更为凶险的一战。
天裕内斗不休,东卫才有机可趁。
“如果我做不到呢?”她低低问道。
“你没有选择,从七岁时选为太子妃那时起,你这一生就已注定,要为东卫复国而战,现在你已进入天裕国心脏,你这把利剑更加不能退缩。”
她苦笑,什么太子妃,一道捆绑她的枷锁罢了,她不怕成为东卫的牺牲品,但一场为战而战、带着侵略性质的战争为她不耻,偏偏东卫本是她的国度。
“来人,”江铮朝外唤了一声,话落后进来两名保镖,拱手请示。“替她搜身。”
“不用,”章庭湮压制着心头怒火,尽管额上突起的青筋暴露她的愤怒,但她仍然尽量维持着心平气和,“我给你便是了。”
为防消息泄露他们连皇上都瞒下,他们护了一路,本打算在明日用来参奏摄政王的账册,她只能无可奈何地送到了江铮手中。
江铮接下账册,匆匆翻看几眼后,就着灯火,将它付之一炬。
火光陡地又亮了几分,映出她极力忍耐却还止不住流下的眼泪。泪光里,她想到了国师被处死那夜,她喝多了酒后,趴在季长安的肩头。
他抱歉这个国家让她失望,因为那时她看到的是无数无辜的人惨死,朝廷却无所作为的哀凉,她说若她不死,便要站在人人艳羡的位子上翻弄风云,而翻云弄雨,指的绝不是她要为了东卫祸害这个朝堂。
当她第一次穿上朝服,感受到肩上的责任之重,当小天和众人跪在她脚下,口口声声喊她“大人”时,她才知道那一声“大人”里头,包含了多么深刻的意义,她立志要像季长安那样不畏强权,为天裕国皇权正统出一分力……言犹在耳,而此刻物是人非。
那天在刑场,当安乐侯亲自毁掉赵直一案的证据时,季长安的心情,想必跟他一样痛吧。
江铮走后她一直魂不守舍,坐在耳室的矮榻上兀自出神,不久后听见外面有杂乱的声音传来,她苦声一笑,看来是江铮在自导自演,扮一出盗贼案,帮她丢失账册一事打个掩护。
她充耳不闻着外头的喧闹,起身去案前,写了一本长长的奏折。
……
“臣告恭亲王岑应峰,”次日早朝上,章庭湮赶在季长安前头,手捧奏折抢先进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