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早就回来了，一直在跟我妈帮忙。”颜锦将带来的东西放在走廊上。
“进来坐。”大伯示意她进去坐，“你大哥和嫂子刚走，你没碰到吗？”
颜锦摇头道：“没有，我从小路来的。”
“哦，什么时候上班啊？来，进来坐。”
“不用了，我在外面站会儿，晒下太阳。我初七初八就要上班，过两天就走的，大妈现在身体好些了吧？”暖暖的阳光，普照着大地。
大伯没吱声，转身进了堂屋。大妈缓缓站起来有气无力地道：“反正医生说要养着，每天少吃多餐，也不能吃乱七八糟的东西，主要是喝点桂元粥。”
颜锦进屋搬了两张椅子出来：“大妈，休息一会儿吧，晒晒太阳，今天太阳挺好的。”
大妈想要跨出花圃，颜锦忙上前扶着她出来坐下。
“哎！”大妈叹了口气。
听着那叹气声，颜锦心里特别不带劲，总感觉有股子麻乍乍的阴郁气息。她忙转身进屋抓了把花生出来：“大妈，吃点花生，花生应该能吃吧。”
大妈摇了摇头道：“你吃吧，这些东西，我尽量不吃。”
颜锦只好坐下自己吃，本想问问大妈病中，大哥大嫂是否尽心，可又不好直接开口问，于是道：“大哥最近工作挺忙的吧，嫂子忙不忙？”
“你大哥昨晚才回来，今晚又要走，你嫂子天天不着家的，谁知道她忙不忙。”听大妈这口气，对嫂子似乎没有以前那个热乎劲儿了。
以前大妈为了大哥和大嫂，那可是鞠躬尽瘁、蜡炬成灰的气概，自大嫂嫁过来，家里所有值钱好用的东西都让大嫂拿去她的小家了，连一个小小的电动绞肉机都不放过。大妈还定期给大嫂小家送各种时令蔬菜水果、鸡蛋花生，只要能搜罗到的，她都可着劲儿地往大嫂那送。小儿子不在家乡，以后她明显指望不上，所以就只有倾尽所能对这个大儿媳好了。
不过世人说的好，升米恩、斗米仇，大妈也不见得就拢住了大嫂的心。有一次远在外地的小哥有同事回来，大妈就托他给小哥带了一些花生和鸡蛋。慈母之心，本无不妥。可是大嫂知道后，便到处跟人说酸话，说什么远香近臭，还是小儿子得宠，大老远的，托人给带东西过去就算了，还巴巴地把花生都剥好，可真是体贴入微呀什么巴啦巴啦的一大堆。
后来大妈知道后气的不行，可是又不敢说什么，只能忍了。远在上海的小姑也不知道从谁那儿听说了，气得她骂道：“早让大嫂子不要找这个农村妇女，一点素质都没有。以前我和她大姐同学的时候，她大姐就是个不要脸的，当初叫大嫂子慎重一点，她非不听，现在好了，一个只进不出的货，以后有她受的！”骂完又把大哥也骂上了，“颜军个没出息的，当兵回来竟成了个苕货，跟没见过女人样的，就那个档次的女人，大街上一抓一大把，他还非要娶她，真是脑子有屎。”
其实这种事情，如人饮水，外人还真不好说。颜锦只知道，大哥当初娶大嫂，小姑是强烈反对的，她说她和大嫂的大姐以前是同学，那大姐在学校里就不安分，在男女作风问题上有些毛病，怕她的小妹也是这样。可是大妈四处打听后便同意了婚事，说大嫂家中虽有四姐一哥，但是也属于老实巴交的农民家庭，这样的女人以后好拿捏……
然而这世上到底谁拿捏谁呢，只听说过欺老不欺少，倒很少听说谁家父母能完败子女的，水毕竟是向下流的。
颜锦跟大妈随意聊了几句，然而大妈早已不复当初在医院见到她时的亲热劲头儿。颜锦也无法忍受大妈那有气无力的虚弱声音，她起身道：“大伯在干嘛，我去瞧瞧。”
转身进屋，大伯并不在，往屋后的厨房走去，大伯果然在那。他正在煤炉边上拿着一个长柄汤勺搅动着瓦罐中冒着热气的汤粥。
“大伯，干嘛呢，我帮你吧？”
大伯拒绝道：“你不管，你不会弄，这是你大妈天天要吃的桂元粥。”
想想大伯以前可是十指不沾一滴水的，现如今，竟然为大妈洗手做羹汤了。大伯在兽医站是骨干，平时也挺忙的，有时候还要下乡。想到这些，颜锦不免有些心疼大伯：“大伯，您这阵子辛苦了吧！您啥时候退休啊，明年吧？”
大伯见这侄女一脸的心痛，心下安慰的同时，也悲从中来：“沅儿，就你晓得大伯造业啊！哎，我这好不容易要熬到退休了，哪知道你大妈却病了，你也知道，我哪会做饭呢，这每天呐，你都不晓得你大伯过的什么日子！”
“大伯……”颜锦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其实妈妈以前就说了，大伯虽然养了两个儿子，但是不一定能享到他们的福，还不如生两个女儿呢，女儿贴心，以大伯大妈的家底，女婿肯定不会反对女儿回家照顾父母的。
“哎！”大伯叹了口气，“你大妈病了回来，脾气大的不得了，医生叫少吃多餐，我除了做自己的饭，还得给她做，你大哥又忙，帮不上什么忙。”
颜锦叹了口气道：“嫂子经常回来吗？”
“哎哟，算了吧！”大伯搅动着煤炉子上的汤粥，不再说话。
“大伯，你怎么不用煤气灶熬？”
“是用煤气灶熬开的，然后就只能放这煤炉子上了，这粥一直得是热的，你大妈随时要吃。”
颜锦点头道：“哦，这样啊。大伯，您中午吃什么啊，我来给你做。”
“家里还有排骨，等会烧给你吃，你还没吃过大伯烧的菜吧？”大伯苦笑。
“大伯，我不在这儿吃，家里还有客，等会儿我还得回去帮我妈烧火呢。”颜锦怎么可能留在这里吃饭，大伯够烦的了。
“今天初二，你家能有什么客啊？”
“我大姨说过完年要去上海呢，所以今天我大姨和我舅一家都来我家吃饭，一起十几口人呢，我妈哪忙得过来。”颜锦照实说了。
大伯奇道：“你大姨要去上海，她家老头子怎么办？”
“说是送去养老院吧，包吃包住的，只交待让我妈时不时管一下就行了。”颜锦不想当着大伯的面儿说爸爸，不然大伯心里可能会不舒服。毕竟她叫了二十年的爸爸，早已经不是大伯的亲兄弟了。
“你大姨可真是异想天开哦，照顾人不晓得几麻烦，她一家甩手走了，把那个老头子交给你妈？说的几轻巧呵！”大伯一脸的愤懑，“我听别人说，那老头子也是个嫌死狗，你妈又没啥好处，干嘛要接这一茬儿？”
颜锦对这件事也没有往深里想，见大伯这么说，她笑道：“反正爷在养老院，烦又烦不着我妈，最多每月给他按时交费，有好吃的送点过去。”
“你说的简单哟！”大伯摇了摇头。
“没事大伯，我妈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我大姨托付给我妈了，亲姊妹的，她能拒绝嘛，我妈也不懂得怎么拒绝别人……”
“不管你们，反正到时候别落个好心没好报就行了。”
“不会的大伯，我帮你择菜吧，那菠菜是你中午准备吃的吧，我帮你洗出来？”
大伯瞧了那菠菜一眼：“你要是真不在这儿吃，我就炒个菠菜吃算了。”
“光吃菠菜怎么行，您天天忙前忙后的，营养要跟上；排骨在哪儿，我给你烧出来，有萝卜吗？”颜锦转身去收拾。
“在冰柜里，你找找看。萝卜你到后面菜园子里拨一个就行了。”
颜锦先把排骨从冰柜里拿出来解冻汆水，然后就去后面拨了个萝卜，等她把排骨在锅里小火烧上，又将菠菜择出来洗净，这么一来，时间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她擦干净手准备回家，就交待大伯道：“大伯，这排骨收汁收的差不多的时候，您就把萝卜倒进去炖个上十分钟就可以盛出来了；菠菜我已经焯过了，您在锅里稍微炒一下，放点盐就好了。我回去的。”
“你这就回去的？”大伯蹲身把炉子关小，然后拿了个碗来盛粥。
“嗯，这是给大妈的吧，我给端去。”颜锦站在炉边准备接过大伯手中的粥碗。
“行，你回吧，有时间来玩。哎，小心烫！”大伯把碗小心递给她。
颜锦出去将碗放在椅子上对大妈道：“大妈，我回去了。这粥您等会儿再吃，现在有点烫。”说完拿勺子在碗里搅了搅。
“你不在这儿吃饭啊？”大妈看着她。
“不了，我回去还有事儿。”颜锦起身欲走。
“看你这伢，来了不吃饭就走，你妈还不说我小气？”大妈嗔怪地瞧了她一眼。
“不会的，您歇着吧，我回去了。”
“那你慢走啊，有时间来玩儿！”
“好。”颜锦嘴里应着，心里也松了口气。大妈说话有气无力的样子，真的让她感觉好难受。生命如此卑微脆弱，更当在繁花似锦的年岁激情燃烧一把才不悔青春。嗯，过完年她要好好学习了，争取一次就能上线，她也不求上什么名校，差不多就行。
颜锦回家，大姨和林哥一家、舅舅一家已经来了，他们围坐在院子中央正在打麻将，一看颜锦回来，舅舅高声道：“沅儿，你来打，跟你哥打真是没啥意思！”舅家的小表妹也在她爸身后吆喝：“姐，你来打！嫂子好痞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