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皱眉,盯着手中的密信,前前后后看了两遍,才终于确定。
然而,这并不代表他就能接受,什么叫苏颜失去踪迹下落不明?什么叫宁泽烨也同时消失不见?
轻飘飘的密信攥在他的指间,攒成团,又一点点碎为齑粉。
凉薄的目光落到下方跪着的人身上,楚南压了些许怒意问道:“宣楚和他的那些人呢,什么动静?”
“宣老仍留在那镇上,不过在姑娘失去踪迹的那前后,有调派过几人返回北涪,属下让沿途的弟子注意了,是一路往北,最终的目的地应当是雪狼部族现如今的聚居地,雪域冰原。”
听了这话,楚南紧蹙的眉峰方稍稍舒缓。
宣楚未动,那便表明苏颜还没踏进北涪境内,可他总觉得这些表象里还藏着什么,沉吟片刻他再次问道:“宣楚带出来的那些骑兵就动了这些人?余下的都还在他身边?”
“这……这并不能确定,混战当夜,除了宣老和我们的人,还有宁泽烨以及苏夫人的部下,场面混乱,根本无法分清宣老到底带了多少人来。加之后来姑娘受伤,宣老为了请大夫又散出去一些。”
楚南兀自陷入沉思。
宣楚既一心想带苏颜回去,那便不会任苏颜做出与之相悖的决定而无动于衷。
如此一来,最有可能的便是两人达成什么协定,且苏颜身边必定有忠于他的人,他才能这般淡定沉静。
至于这协定……
楚南不自觉地摩挲上尾指处的伤痕,苏颜亦是想回北涪探寻身世的,而当夜若不是他的人阻拦,眼下他们和宁泽烨应当已经深入到北涪境内了。
为了回北涪,她势必要解决他这里的阻碍。
也就是说,她会回来见他,乃至劝说他。
可她又避开了他的人,甚至一路都在遮掩行踪不让他发现……
楚南薄唇轻勾,似无可奈何,又似淡淡的笑意,那小家伙怕还是动怒了,此番回来还不知会如何讨伐于他。
“盯着雪域冰原的动静。传闻宣楚这些年来又培养出一支精悍铁骑,若他们尝试离开雪域,可以适当阻拦。但若遇上苏向月或北涪的大军,则务必保全他们所有人。”
跪着的这人霍然抬头:“公子的意思是……”
“苏向月已退出鬼谷,自此不再是我鬼谷弟子。从今而后,她的立场只是北涪元后的立场。她既能为了北涪,不顾苏颜死活,那我自然也没必要再留着她的脸面。撤回所有她知道的弟子,另换新人埋伏。那些她去过的据点,也全部销毁新建。”楚南不疾不徐地淡道,修长玉指颇有节奏地敲击在另一手的手腕上,“传令徐嬷嬷,让她带着翁老返回京城。”
“是!”
若他预估得不错,宣楚怕是有意将那支铁骑送给苏颜,而条件十有八九是让她前往雪域。
毕竟比起另一位执意报仇的小女儿,苏颜这个从小不知身世的外孙女才更有利于那个受尽磨难的部族。
想起苏颜,楚南又唤来了老管家,让他叫近期入京的弟子都注意点,尽可能早些捕捉到苏颜的踪迹。
却在他刚吩咐完,老管家便将李嘉的手信递来,同时还有流沉的印信。
楚南才有所缓和的神色顿时复又冷凝。
老管家站在他身边,饱含沧桑的嗓音叹道:“岚帝病情加重,修太子已经控制住凤仪宫,锦绣宫里的那位明日也要前往东灵寺为岚帝祈福了。如今最闲的,估摸着只有那裴家两姐妹了,在后院辟了处小天地,种种花草喝喝茶。流沉他们怕赶不上,让修太子抢了先,眼下正急着。”
“盯着涵玉,务必留下她的小命。”楚南皱眉,幽深凤眸划过一抹厌恶的寒芒。
老管家面露诧异,惊道:“公子是担心小姐露面后,修太子会恼羞成怒地杀人灭口?”
“任何想对付苏颜的都会想让她死。”楚南淡道,没有解释太多。只怪他还是小瞧了那女人的愚蠢,居然真叫她和修太子滚到一起去,流言和实质性的,那完全是两个层面了。
他是有意借此让苏颜看清修太子的秉性,也有意让这个“皇贵妃”无法生存在南恪,但他从来无意让苏颜真的顶上祸乱太子的罪名。
皇宫之中,已经定下明日行程的涵玉正忙着挑选要带什么衣物过去。
此去东灵寺,名义上是为岚帝祈福,可是她和修太子都明白,这不过是为她将来重新进宫做的耳目罢了。
一想到那日的甜蜜缠绵,她便羞得不行。
之前在谯城,她的清白早就被两个小贼夺去了,而修太子竟然不嫌弃她,更没有在得到之后就对她弃如敝履,反而是愈发珍惜,这让她怎能不感动欢喜?
从小到大,她身边的人都喜欢她那个同胞妹妹。她不理解过,也嫉恨过,明明两人生得一样,为何大家都不喜欢她?
遇见苏颜也是一样。
最初的感恩很快消磨在嫉妒之中,但她明白苏颜比她美,单从相貌她就争不过。不过现在不同了,她也是这张脸,还有修太子的喜欢,她不再输给苏颜,苏颜能有的她都能有。
“怎的还在犹豫?”修太子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
涵玉惊喜转身,两颊生粉:“殿下怎么来了?”
徐嬷嬷走后,涵玉又另外寻了由头将苏颜的那些宫女内侍全部打发,再叫修太子为她安排,就连那雪镜司的一众镜使,都很识相地自己退了,眼下这锦绣宫俨然成了两人的秘密场所。
“明日去东灵寺可都准备好了?”修太子问道,眉目温和。
涵玉撅着嘴撒娇:“不是有殿下么,我正挑着衣服呢。”
修太子稍稍拧眉。
“怎么,殿下是不喜我挑的这些衣裙么?那我可以再换的。”涵玉拉着修太子的手,温声软语。
修太子眉峰微松,只是语声也清淡了些:“东灵寺毕竟佛家地界,又兼供着南恪历来信奉的那位氏神,换些朴素的颜色。”
涵玉连连点头,松开他又去挑起衣裙,显然是没注意到修太子言语间的变化。
而修太子看着不停比划衣裙的涵玉,心间疑惑渐深。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越来越不像她?
是他疑心重想多了……还是他沉浸在这梦中都难得的甜蜜里,迷失了自我?
眼前这个丝毫察觉不到危险,又欢欣雀跃的女人当真是那个最开始吸引到他的苏颜?
他见过她面对流风时的神色,是惧怕,也是厌恶,而他印象里她面对流沉时,是惊艳,是戏谑,也是笑讽。
他还记得,她曾在这锦绣宫里和流风比肩,完全像是再寻常不过的朋友,又怎会有厌恶?
“殿下?殿下?你在想什么呢?我都叫你好几声了!”涵玉不满道。
“我还要为父皇侍疾,便不留下了。明日待你离宫时,我再来。”
修太子转身就走,将涵玉的呼喊抛在身后。
他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这是他好不容易才求来的恩赐,他不舍得斩断。若是梦,就让他再继续会儿罢……
第二天大早,涵玉迷迷糊糊还在睡梦中,就被人叫了起来。
她硬是不满地罚了好几个宫女,才将心头的那股怒火压下去。
她换好了静心挑选的衣裙,想要让修太子好好看看,却不料,他只是骑马陪同在鸾轿一侧,任她在鸾轿里怎么呼喊都没有半点回应。
涵玉无奈又沮丧地抵达东灵寺,只当修太子是因为岚帝的病情而心情不好。
等见到即将要入住的厢房,涵玉顿时嫌弃地皱起了鼻子,这地方是不是太烂了?比她当初在锦绣宫做宫女时还不如呢!不行,她要告诉修太子,让他给她换个能住人的。
涵玉转身想唤宫女去寻修太子,不料却见到了她最不想见到的那人,脸色骤然惨白。
“涵玉,看来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你过得挺滋润。”苏颜转了转手里的茶杯,看着她轻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