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眼眸深沉,面上看不清喜怒,一双泛着精光的眼在姜越、甄定安、姜锦棠和甄云妩四人身上不断打量。
天子的威严,在一时显露无疑。
“皇上……”
姜越刚想为爱女辩解几句,却被皇帝阴沉的眼神止住动作。
“既然你二人都说自己是清白的,那朕就给你们半个月的时间找出凶手来,否则……这巫蛊厌胜,诅咒天子的罪名,无论是你姜丞相还是你甄大人,都应当清楚!”
甄定安被皇帝一声“甄大人”喊得一个激灵,猛地抬眼,却见皇帝抚了抚左手大拇指上翠绿色的扳指儿,心中了然。
“臣女遵旨!”
姜锦棠心中几乎要被疑惑翻了天,皇上不是一向最忌讳这种厌胜之术的吗?为何这次却对甄云妩多有袒护。
电光火石间,一个令人心惊的念头闪过锦棠的脑海。
难道!
锦棠满心的不可置信,双手按在地上,慢慢收紧。连指甲陷入泥地也全然不顾。
甄云妩却是微微松了口气,皇上这样说,便是在给她机会了。皇上果然还是更加眷顾甄府的,毕竟……毕竟……
她定要借着这个机会扳倒姜府,扳倒姜锦棠,定要!
傅千辰看着脸色截然不同的两人,面上神色晦暗不明,猜不透心中所想。
傅千辰眯了眯眼,刚才在那个宅院的人……定然就是姜锦棠了,否则她怎会这么凑巧,正好在云妩设计陷害之时,带人闯了进去。
可带走她的人是谁?他可不相信姜锦棠有这般高深的武功。
那个人定然有极为高深的武功……就连他都追不上,甚至……感受不到他的气息。
视线转移到了一脸事不关己的卫阑钰,心中暗自计较。
会是他吗……
卫阑钰似是感受到傅千辰打量的视线,偏了偏头,面上带着浅笑,极为恭敬的抱了抱拳。傅千辰挑了挑眉,敛下眉间的试探,也浅笑回应。
一股极为诡异的气氛在姜府飘散。
“摆架回宫!”
皇帝宽大的袖袍一挥,脸上哪还有半分来时的喜悦,脸上满是阴暗之色。
给姜锦棠和甄云妩规定了时间后,便吩咐元德摆架回宫,临走时还狠狠剜了甄定安一眼。
甄定安被那一眼盯得身子一缩,忍不住颤抖。
傅千辰跟在皇上太子身后,目光锁在姜锦棠身上,眯了眯眼,似是有什么想法……
众人看在眼里,心中都道,皇上果然还是更偏袒他的救命恩人,姜府的荣华,只怕是不会这么轻易被击破的。
众人恭送了皇上,太子和八皇子。也没了想继续看戏的心思,待会儿若是看戏不成,反而惹得一身骚,那就得不偿失了。
宾客纷纷起身告退,好好一个诞辰,被一个木偶搅和成这副模样。不要说姜锦棠和甄云妩日后做不成姐妹,只怕一向交好的姜甄两府,日后也难以相处了。
“姜锦棠……阿棠姐姐,你可满意了?”
甄云妩见本性已经暴露,况且宾客已经差不多走完,姜府宴客大厅现下只有姜府和甄府的人,自觉没有装下去的必要,出言讽刺道。
“云妩……你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我们……我们是从小玩到大的啊……”
锦棠美目含泪,不可置信地问着甄云妩,似乎仍是不能接受这样的变故。
姜府和甄府的下人看在眼里,都为锦棠感到疼惜。
锦棠装出一副甄云妩最为擅长的表情,心中却是疑惑、愤怒、嘲讽交织,扭成一股麻绳,紧紧抓着她的心。
若之前的念头是真的,那……
甄云妩真真是蠢货一个,难不成认为自己和她撕破脸破了以后做什么事都不必顾及?她错了!错得离谱!
世人的嘴有多可怕,她知道!
前世,她被人说做妒妇,害得皇上子嗣凋零,几乎被奏请废后的折子淹死!而她全心全意为了傅千辰,辅佐他,帮助他,却被说成牝鸡司晨!
世人永远只会听之任之,别人怎么说就会怎么信,三人成虎多可怕,甄云妩……你就慢慢尝试这滋味吧!
“云妩……你告诉我,告诉我你只是故意的,你不是故意要陷害我……”
姜锦棠颤颤巍巍走到甄云妩跟前,紧紧捉住了甄云妩的手,使劲摇晃着。
“你放开我!”
甄云妩被姜锦棠的动作吓了一跳,那个女人竟还以为我把她当做姐妹,简直就是蠢货一个!
甄云妩扯下姜锦棠的手,用力甩开,锦棠顺着力气就跌倒在地,脸上却冷静了下来。
“既然你这样对我……那你我多年的情分从此就算是到了尽头!我姜锦棠定会倾尽全力找出证据,证明我姜府的清白!”
锦棠将面上的泪水抹去,面色冷凝,却隐约带了一抹悲切,让人徒生怜惜。
锦棠面上虽是如此,心中却有种终于可以不用掩饰对甄云妩恨意的快感。
“姜锦棠,此事本就是你做的!你何须如此虚伪,我甄府也绝不会被你姜府诬陷!”
甄云妩扭曲了一张脸,说得义正言辞,几乎忘了那木偶就是她用来陷害姜府的。
说的谎话,竟把自己也骗了过去。
“既然如此,那就请甄小姐滚出用的姜府!日后,姜府再不许任何甄姓之人进入,姜叔,你待会儿把府里姓甄的下人都打发了出去!”
宋氏本就是个暴躁性子!见锦棠被甄云妩欺负成这副模样,再看甄云妩那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样子,便再也忍不住,出口赶人。
只是可怜了姜府那些无辜受牵连的人,可正是这样,才能让那些遭受无妄之灾的人对甄府更加痛恨。
他们越恨,说得越多,对姜府就越有利!
“还请甄大人移步!”
不要说宋氏,就连一向好脾气的姜越也忍不住发火。他官至丞相,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他平日里也从未苛待过甄定安,甚至想过待大业之路平顺,也让甄定安分一杯羹。却没想到他和他的女儿竟过分至此!要将他姜府害入死地!
“那……姜丞相,下官……告退!”
甄定安竟没有发火,还极为恭顺地朝姜越行了礼,这才拉着甄云妩,带着夫人回了甄府。
两个女人和两族大家总算是站在了对立面。
“锦棠,你跟我来书房!”
看着甄定安带着甄云妩离去,姜越黑着一张脸,吩咐锦棠跟他去书房,又勒令宋氏不准跟来。
锦棠在宋氏担忧的眼神之下,眉头紧锁跟上了姜越。
“跪下!”
锦棠刚跨进书房,姜越就不分青红皂白大喝,让锦棠跪下。
锦棠依言,“咚”的一声,直直跪下去,半点虚假都不含,实打实地跪了下去。
那声音,连姜越听了都忍不住脸抽了抽。
“你知不知道我为何要你跪下!”
姜越压下心中的疼惜,厉声呵斥道。
“锦棠知错了!”
姜锦棠认错认得极快,几乎是姜越话音刚落,认错的话就出了嘴边。
“你********?”
姜越见锦棠态度诚恳,心中到底也不忍心,语气缓了缓。
“锦棠不该在没有确切证据的时候告知皇上,也不该……”
锦棠抬眼看了看姜越的脸色,含在口中的话有些苦涩。
“更不该利用娘亲,借娘亲和卫家小姐之眼,揭开甄云妩的真面目。”
姜锦棠有些愧疚地低下了头,她原本是为了保护家人重生,自己却利用娘亲和卫檀轻对自己的关心……
“你是我和你娘唯一的孩子……”
姜越重重叹了口气,锦棠脸上浓浓的愧疚,他看得真切。
他不恼锦棠自作主张,只是为他不过十三岁的女儿感到痛心。
如果皇上真的听信了甄云妩的话,锦棠并无证据,就算没有性命之忧,可日后的日子又如何好过。
锦棠被姜越那一句饱含浓浓无奈和怜惜的话说的眼眶湿润。
“你是何时知道甄云妩的真面目的?”
姜越并未让锦棠此刻起身,到底是要给她一点教训,好让她知道以后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千万不要自己自作主张。
“女儿在追查娘亲中毒一事之时,曾审问过迎春……”
“娘亲所中之毒,与甄府有莫大的关联,就连……就连女儿当初被猫所惊之事,也与甄云妩有关。”
姜锦棠揉了揉跪得发疼的膝盖,说得极为冷静。甄云妩这样的人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她是半点也不意外。她发誓,总有一天,她会让甄云妩都还回来,让她尝尝她曾经受过的苦痛!
“她好大的狗胆!”
姜越瞪大了一双眼,眼中的怒火喷薄而出,桌上的东西都被他扫到了地上,发出不小的动静。
他姜越最疼爱的妻子,女儿,竟被一个他视作多年好友的人所害。一个中毒,一个昏迷。现在竟连栽赃陷害,陷他姜府于不忠不义的地步!
“你去查!府中的人随你调动,一定要把甄云妩陷害姜府的证据找出来!”
姜越冷着一张脸吩咐锦棠。
锦棠看自己爹爹的脸色,心知日后甄定安在朝中的日子定然不会好过。
官大一级压死人,这句话用在此处再合适不过。
“女儿明白,锦棠一定会证明姜府的清白!”
锦棠脸色并未好转,心中那件事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皇上表面对姜府多有眷顾,内里却纵容甄府对姜府的诸多打击。
难道……难道他已经知道了爹爹的心思?
“快起来吧。”
姜越压下心中的火气,轻声叫锦棠起身。
“……腿麻了。”
锦棠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的身子实在太过娇气了,这才跪了多久就受不了了。
“你……真是……”
姜越有些哭笑不得,弯下身子把锦棠扶了起来,看了看锦棠还略显稚嫩的脸,微微叹了口气。
“你不该承受这些的……”
“身为爹爹的孩子,维护家族荣誉是女儿的责任。”
锦棠就着姜越的手起身,双腿麻得几乎站不稳,脸上的神色却是再严谨不过。
“唉……我送你回屋吧。”
锦棠坐在床上,任由香吹给她上药,一边听着香吹心疼的抱怨声。
“大人也真是,明知小姐身子娇弱,还偏偏让小姐跪这么久。小姐你也是,这么老实做甚,大人是小姐的父亲,难不成还真的忍心打你不成。”
香吹口中虽在絮叨,手中的动作却是轻柔,生怕锦棠感到半分疼痛,还不时吹口凉气。
洁白纤细的双腿,膝盖上的青紫却格外刺眼。
“用不了几天就会好的……怎得,怎得说着说着还哭了起来?”
锦棠原是宽慰着香吹,却突然感到一两滴温热的泪水打在腿上,扳起香吹的脸才发现她已经哭成了泪人儿。
“香吹只是为小姐感到不值!”
香吹狠狠抹了一把脸,脸上泪痕未干,嘴中恨恨地说道:“小姐对那甄家小姐那样好!可是她……她竟然……我早就说了那甄家小姐不能交好,小姐就是不听……”
香吹捂着脸,泪水从指缝中流了出来,她是在怨自己当时为何不在,若是自己在的话,她定然是要冲上前去狠狠给甄云妩两个大嘴巴子的,管她什么小姐,管她什么甄府嫡女,欺负她家小姐的人都不能好过!
“好了……这件事,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锦棠面上带着笑,摸了摸明明年岁比她大了不少的香吹的头,像是在哄小孩子。
“我之前不也告诫过你让你给甄云妩一个人进栖棠居的机会吗?”
香吹瞪着泪眼看着她,颇有几分疑惑。
“只有马露出马脚了,才能找机会将她绊倒,知道了吗?”
香吹这才恍然大悟,擦干净脸,露出丝丝笑意来,“那……那香吹之前和小姐说的话小姐都放进了心里的咯?”
锦棠看香吹破涕为笑的样子,轻轻笑了声,果真是个孩子,真好哄。
“听了的,听了的。现在香吹老嬷嬷可否将锦棠的妆奁盒子拿给我?这一头的珍珠可是苦煞小姐我了。”
锦棠打趣着香吹,香吹嗔怪的看了锦棠一眼,小跑着就把锦棠的妆奁盒子给她拿了过来。锦棠起身,让香吹给她取下发上的珍珠。
不多时,那累赘便安安分分的呆在了妆奁盒子里,香吹挨个儿收拾着,却发现……
“小姐,您的耳坠怎得少了一只?”
耳坠?
锦棠皱了皱眉,听见耳坠就想起甄云妩的说辞。
“少了哪一只?”
“就是那甄小姐送给小姐的,说是你和她都有一对,是一样的。”
香吹撅了撅嘴,有些不乐意的说道。
与她,一模一样的耳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