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的故事从来都不依不饶、接踵而至......
当秦牧阳想起阮彬还在傻等自己时,便踉踉跄跄地继续走向那条幽谧的矮巷了,矮巷里确实有人在,可不止阮彬一个,范伟三人也在那呢!他们堵住那个身材矮胖的人影正在说着什么。
秦牧阳脊背顿时冒出一阵寒气,本能地掩护在巷口墙角后打探过去。淤疼还在发作、鼻梁还在发酸,当他正在寻思好汉不吃眼前亏、择路绕道时,却听见他们的对话了,便暂时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呦,咱今天可算跟‘北斗七星’干上了。刚教训了你们的祁煌、邵年、秦牧阳,现在又逮着个阮小胖。哈哈哈......”范伟叉着腰堵住阮彬的逃路,将他逼在墙角,暗巷就成了华容道了。
崔楠撸起袖子,闷哼着:“还跟他废什么话,揍呀。”
话音刚落,瘦坨坨腾起身子,一个高抬腿就踢到阮彬脸上,一声惨叫后阮彬便痛苦地捂着脸蹲在地上,嘴里畏畏缩缩地哀求道:“别打了,求你们别打了。”
秦牧阳深吸一口气,回想起刚才阮彬说有事找他,而他因春意正浓时,便三言两语把阮彬打发走了。没想到傻小胖还真在这傻等,没等到尽兴的自己却等到未尽兴的恶霸了。
秦牧阳顿觉深深的罪恶感,他握紧的拳头都攥出水了,便想挺身而出营救阮彬。
但寒烈的冬风终究将秦牧阳封印在原地,迟迟迈不出半步......
“这怂货不经打,真他妈没劲。刚才那个秦牧阳还挨了我整整一套掘地神拳呢!”瘦坨坨失望地说。
范伟依旧威风凌厉地站在原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阮彬,像猎人欣赏捕获的战利品一样满足。他揪着自己下巴上几根肆意生长的胡子,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一段短暂的沉默后,范伟开腔了:“这样吧小胖,即便你是二愣子,现在面对三双铁拳不识时务也是没活路的。你说你们这帮呆子,整天学习还泡什么妞啊?根本不懂得男女那点事,简直就是占着茅坑不拉屎!这样,你帮我把你们班岳雨嫣搞到手如何?嗯,先从......”
范伟咽了下口水继续说道:“先利用你的关系混进岳雨嫣家,找机会偷条她的内裤给我作誓忠礼吧!如果你同意的话,不但今晚你可毫发无损,今后你也就庇护在我健壮的臂弯下了。小胖,我可比你们那群瞻前顾后的兄弟可靠多了!”
秦牧阳做过最无耻的梦也没有梦到过这般龌龊的要求,他觉得范伟之辈简直就是盛夏臭水横流、苍蝇成群的垃圾堆。
在昏暗的死巷中虽然范伟背对着他,但秦牧阳依然能够感觉到范伟脸上洋溢着浪亵的畅想表情。
气愤之余,他心中有一个更大的忧患,他害怕亲眼看见自己的兄弟背叛自己,哪怕是在暴力恐吓下不得已而为之的背叛。他自己都不确定是否会毫不介意地与阮彬继续相处下去。
“划算吧,小胖?”范伟开始摈弃大哥的架势了,以一种轻浮不羁地口吻说道:“只要你能弃暗投明搞来她的底裤以表忠心,没准我心情一好,让你也闻闻女孩裤衩是啥滋味呢;并且在我的庇护下,高考前你也可以安心复习了。一举两得呢,哈哈哈,想想老子就兴奋的不行!”
秦牧阳觉得自己几近无法呼吸、浑身颤抖了,在黑暗中他缅怀着那个满口黄牙的小胖子将自己托付出去的童年往事。他咬紧下唇不让自己愤怒地叫出声来,门牙深深嵌入****中,好让一种疼痛代替另一种疼痛......
“呵呵呵,真没想到你们几个还好这一口呢。”阮彬依然用他心怂嘴不怂地口吻说道:“可这般龌龊的事,我阮彬真的做不出来。不然,我把我的裤衩脱下来借你们过过瘾?”说着,阮彬就要解裤腰带。
崔楠气急败坏,骂了句:“去你妈的!”同时挥起拳头就要打阮彬,可一把就被范伟拦住了。
同时阮彬趁机将皮带从带扣中抽出,紧紧握在手上就当自卫的武器。
显然阮彬的反抗让三人意外,瘦坨坨不由颤栗地倒退几步。
“最后问你一次,干不干?”范伟撑住自己泰然自若的威严站在那,以一种身处道德制高点的施舍语气问:“最后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
阮彬沉默着没有出声,用高高举起的皮带作为他的回答。
“有种,小娘们!”范伟骂了一句,但是语气没有想象中来得强烈。
于是,秦牧阳看见了那一幕,那到处散落着蜂窝煤、旧炉子、遗弃的盆景、破旧自行车、卫生纸、套套的死巷中阮彬裸露起背影了,肌肤在黑暗中闪耀着令人昏眩的雪白光芒,那雪白光芒深深烙印在秦牧阳纷繁复杂的记忆中,一生都挥之不去,成为余生沉重的负担......
“好......不管你今晚想当一条忠诚的狗还是想当一个男子汉,你都不会得逞了。”范伟说完,解开皮带、脱下运动裤,揉成一团丢给一旁的崔楠。
秦牧阳的眼珠子因过度充血快要喷射出来,他多希望将时钟拨回半小时,拉住阮彬的手好好倾听他到底要说些什么;或许半小时太奢侈,那么拨回五分钟,他决心冲上去与他们鱼死网破、拼斗一场,一拳搏三拳,一命抵一命,以换取余生的不愧疚、不仇恨。
但......秦牧阳没有,他的伤口还在作痛,浑身还在瑟瑟发抖,封印在原地动弹不得。
只见范伟挥了挥手,崔楠与瘦坨坨便心领神会,一人揪住阮彬一只手将他摁在墙上动弹不得,然后粗鲁地扒下阮彬没有皮带绑定的校裤到膝盖,最后再用脚彻底蹬掉到地上。
范伟悠闲自得地低头沉吟了两句,摆弄了两下自己的孽根,然后撅着屁股,向阮彬孤独无助的背影靠去......
秦牧阳无法忍受了,朔风狂奔着回家了,但酸疼麻木的双腿将他拖住,终因失去重心摔倒在地上,任凭辛酸的鼻水混杂未凝的血水、懦弱的泪水,拉成长长的黏稠丝线向地上伸去了。
对,就是这个形象,懦夫的形象!
在秦牧阳耗尽所能的掩饰下,父母还是发现端倪了,告诫他不许打架斗殴、惹是生非。
秦牧阳苦笑一声没有辩解什么,关上门泡了一个时间很长的澡,鼻血已凝固成柱滑,啪地一声掉在浴室洁白的瓷砖上摔得粉碎,溅起星星血点,但很快血点就被湍急的淋浴冲进下水道口的漩涡里了。
一晚辗转反侧,即便闭上眼睛阮彬雪白的背影依然刺眼。秦牧阳,一个曾经崇尚兄弟义气胜过一切的人,这次退缩了,吓得瑟瑟发抖,成为一个懦夫......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那几个人渣铁定考不上大学了,知道这个关键时刻大家都会忍气吞声,就有恃无恐地寻衅滋事、为所欲为。”秦牧阳真想睚眦必报回来,但令他纠结的是报复的成本太大,即便真的教训他们一顿,还是会面对无穷无尽的反报复。在崇尚隐忍的教育下,隐忍、隐忍,隐忍之后呢?还是隐忍......隐忍到麻木,麻木到变节,变节到同流合污!
最终,秦牧阳还是说服自己要隐忍,心中又重温了一遍老方丈装核桃的故事,告诫自己要抓住主要矛盾、放下次要矛盾。息事宁人,等考完了再秋后算账、加倍奉还也不迟!
一晚经历了太多事:惜别离的初吻、花枝招展的“丈母娘”、夜路上莫名其妙被围殴,以及阮彬......“算了,说好不提的!这该死的高三,想做的事太多,但现实真正允许你做的事却只有一个—考大学。”
秦牧阳太累了,思绪不知飞到哪里就睡熟了。
第二天一觉醒来,秦牧阳浑身疼痛得更紧了,当时被打的时候都没这么疼,也许是紧张过度分散了注意力了吧。
前晚睡得晚了,早上也起得晚了点,于是秦牧阳赶紧洗漱完毕,再顾不上与岳雨嫣“不期而遇”,径自背起书包跑向学校了。
刚到教室,秦牧阳就看见一帮人正围坐在一起,情绪激昂地说着什么,尤其是查霏,脸涨得通红,握紧拳头一个劲比划着什么。
秦牧阳凑过去一听,心咯噔一下子--原来前晚查霏也被打了,据他说也是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三人突然撕开昏暗窜出来然后一通暴打,肇事者正是范伟、胖坨坨、瘦坨坨。
紧接着祁煌、刘震鹏、颜战也无奈诉苦,诉说着类似的遭遇。就连魁梧伟岸的邵年也无奈表示被打了,被打得经过如出一辙!
只有阮彬缄默不语,若无其事地翻着书,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几人见秦牧阳来了,连忙上前问,言语中透出兄弟必须有难同当的笃定:“秦牧阳,你昨晚没事吧?说呀,被打了没!”
秦牧阳摸了摸仍酸痛红肿的鼻子,无奈点点头。
这下可炸锅了,“北斗六星”(除阮彬)纷纷高举拳头,大有要斩蛇起义、报仇雪恨之势。
颜战问:“阮彬,你小子昨晚居然安然无恙吗?”
阮彬娇羞地点了点头,道:“运气好,一出学校就看见他们几个似要找事,我躲得远远的,没碰到。”
众人齐声起哄道:“怂人有怂福呀。”
秦牧阳拨开众人站到阮彬面前,极力装作很镇定的样子问道:“阮彬,你昨晚找我什么事?我耽误了一会儿,等去找你时已经没人了。”
阮彬撇了嘴笑笑,故做轻松道:“就是想告诉你范伟他们可能要采取行动,可你小子没空搭理我。怎么样,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了吧?”
阮彬的话瞒得过别人瞒不过秦牧阳。他知道:若真只是阮彬想给自己拉个警报,那当着岳雨嫣说又有什么不可呢?为什么要搞得神神秘秘跟特务接头一样呢?既然不便当着岳雨嫣面说,秦牧阳觉得一定是和岳雨嫣有关的事了,这么多人面前如果继续问,阮彬自然也是不会说的。
于是秦牧阳没有再问,只是拍拍阮彬的肩膀,安慰道:“你没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