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雪柒杀掉那匹毒狼后便一路追寻。月黑风高,乌云压过山头,顿时电掣雷鸣,闪光划破长空。全身湿透,跳下马鞍,看着地面的蹄印被雨水冲刷得一干二净,恼得对准树身狠狠一拳。无论天涯海角,应雪柒定要找回你。说着又上了马,摸着方向奔驰而去。
一夜的雷雨过后,清晨微风和着细雨,雨雾陇在发上,嘤噎噎的天气给人更添几分悲愁。彻夜的摸索,应雪柒此刻亦不知身在何方,行尸般的牵着早已疲惫不堪的马驹不知所向何处。
耳垂一动,前方传来脚步声。
朦胧中走来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衣裳尽湿,湿漉漉的头发贴在两颊,孤身一人狼狈的穿在雨帘中。
“青灵!”应雪柒喜得甩下马绳飞奔前去。
小姑娘听到叫声,惊得往后一退,跌坐在泥泞中。
应雪柒连忙上前欲扶起小人儿,却被一把推开,小人儿直嚷着:“走开,走开!”
声音并不是青灵的,应雪柒仔细打量这小人儿——青灵不是穿这身衣裳,但面前的这个小姑娘倒和青灵有好几分相似,年龄个头相当,但脸型略圆,稍黑瘦些。
“小妹妹?”应雪柒试探的问。
小人儿怔了怔,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扫过,随即眼前一黑倒在应雪柒怀中。
“啊!”应雪柒摇了摇小人儿,见没回应,于是抱起怀中的人,一时不知所措,不知去哪儿,一跺脚,朝着西边山下跑去。跑了一段距离,终是在山脚下觅得一户农家。拍开门,向着错愕的农户老两口子解释道:“老人家,这是我妹子,淋了雨,怕是生了病,麻烦您给我妹子找身干的衣裳,大谢。”
“有的,有的,赶紧进来。”老妇人回过神慌忙回道,“我们老两口的孙女随儿子、媳妇下地去了,和你妹子差不多大,我来给找身干净的衣裳。早晨雨下得小,儿子怕地里庄稼给昨夜雨淹死了,一大早就去瞧瞧了。”
“老婆子哪来这么多话,人家等着你衣裳呢!”老头喝道。
“这就拿来了,拿来了。”
半盏茶的时间,老妇人从里屋走出来,手里拿着湿嗒嗒的衣服,嘴里念着:“小兄弟,你妹子怕是吓到了,又淋了雨,有点烧,我去把她的衣裳烤烤干。你全身也湿着,老婆子也给你找身衣裳换下吧!”
应雪柒撩了撩衣摆,抬起头,“如此谢过婆婆了!”
乡里人家多是朴实善良的,农户见应雪柒说话客气实恳,又带了个病了的小姑娘,在这接连风雨的天里怪可怜的,便没有多疑心,反而是热情的招待留宿下来。
夜里,窗缝游出的一丝凉风将幽暗的烛光吹得摇摇曳曳。应雪柒一只手掌覆在额头,眉毛拧成一团。他深切的担忧着青灵,但眼下,一是迷了方向;二,床上躺着的小姑娘他着实是起了怜悯之心。同是天涯沦落人,尘封的记忆里往事闯进来。
那年,红灿灿的门和着霹雳哗啦响的鞭炮声告诉着人们新的一年拉开幕帏。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忙着张罗一家除夕夜的酒菜。姐姐、妹妹、他和弟弟追逐着嬉闹。弟弟在屋里翻出一把精致的小匕首,喜得笑开了颜。应雪柒馋的想弟弟借给自己玩玩,弟弟舍不得给,两人闹了起来,惊动了大人。
“小孩子怎能玩这个?熙儿你是哥哥,不带好弟弟,添乱,不懂事。”父亲责备的声音仿佛还在昨天,回荡耳中。
小孩被骂后,赌气跑了出去。
大人也没在意,以为只是闹点小脾气。
但孩子心里憋屈着,跑出门躲在土地小庙里,希望听到大人来寻他的声音。然而雪花一片一片飘落,打在地面又积起一层。小孩冻得双手通红,就是不见有人唤着他的名儿,踏着雪打着灯笼走来。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大概很久很久,小孩终于忍耐不了寒冷,抖抖身,向家中跑去。大门口,迎接他的却不是方才火红的门帘和炮衣,雪地上是刺眼的血印从宅中一直伸延过来,火光烧红了天。弟弟冰冷的身体趴在门槛上,手中握着那把小匕首,早已没了声息。应雪柒唤了声:“阳儿。”眼泪还未滴落下来,宅内似乎有陌生人的声音,小孩一个激灵,站起身,往外跑去。一直跑一直跑,直到没了力气,栽倒在茫茫雪皑中。
“咳咳咳,”应雪柒被噪声从半昏睡中拉了回来。床上的小人儿睁眼环顾了四周。见到陌生人,忽的坐起来。
“小妹妹,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小人儿依旧不语。
应雪柒看到这姑娘似乎是看到了当年的自己,醒来后,发现自己在温暖屋中。一张慈爱的脸望着自己,细声询问抚慰着他的心灵。那人便是义父。
“你是谁?”小人儿问,“这是哪里?”
“不用怕,这里是乡里人家。”应雪柒柔声道,“你晕倒了,我把你带到这里,这户人家的婆婆给你换了干净的衣裳。”
小人儿这才瞧了瞧身上,深呼一口气。“是大哥哥救了我吗?谢谢!”
“你叫什么名字?发生什么事了吗?”
小人儿刚要回答,一口气没上来,猛的咳了起来。
屋外听到声响,老婆婆走了进来,欣喜道:“小姑娘总算是醒了,你兄长担心得很。我煎了药,这就去端来。”
两天后,一轮轻阳爬上空,赶走了阴霾的乌云,阳光照在碧波上,河池里的小鱼油油的在水底招摇。
“我叫芊菲。”小姑娘病愈后焕发着神采,道:“大哥哥你的名字好稀奇啊,应雪柒,倒像个女孩儿的名字呢!呵呵呵——”
应雪柒苦笑,“是吗?”心里却黯然——那年雪天,七条人命。
叫芊菲的姑娘两天来断续的和应雪柒讲述了她的身世来历。
“我从小和涉古爷爷隐居山林。涉古爷爷教会我点穴术和飞身轻功,爷爷说姑娘家打打杀杀的不好,但万一遇上危险,我也能有脱身自救的本领。芊菲坐在树干上晃着双腿,继续道:爷爷没说过我的爹娘是谁,只说爹娘是好人,每天在天上,望着我守护我。”
“在天上?”应雪柒看着云芊菲天真的脸,明白了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是啊!”芊菲耸拉着头,像是自言自语。“爷爷一直身体很好,我们也很开心自在的生活。但一个月前,爷爷陪我练习飞身轻功的时候倒了下去,自那以后,身体就反反复复好不起来了。爷爷说,他年纪大了,该去天上了。没过多久,那天早上爷爷没有像往常一样,叫我一起练飞身术,而是坐在蒲团上,闭着眼,我怎么喊,爷爷再没有回应我。”
一滴眼泪滑过稚嫩的脸颊。芊菲抬头问:“雪柒哥哥,爷爷说我爹娘在天上,如今,爷爷也去了天上。其实,爹和娘,还有爷爷,死了对吗?”
“芊菲,”雪柒轻唤。
“没关系,大概天上很快乐,所以爷爷,爹和娘都去了那里。爷爷临终前告诉我,我不能再留在山林里,要我到外面的世界去寻找属于自己真正的生活。我听了爷爷的话,走了出去,却碰到了不好的人,他抓我,说是能卖好价钱。幸好爷爷教我飞身术和点穴术,才没被困住。”
“所以你跑了很远,累得不行,然后又被我认错了是吧?”应雪柒叹气,人生磨难人人都有,这个小姑娘和自己一样,天地间已没了亲人。
芊菲抹去眼泪,问:“雪柒哥哥你要找的是何人呢?”
“她叫原青灵,是我家小姐,前日里被——”应雪柒顿了顿,改口道:“前日出去玩一直没回府,老爷很担心,命我出来寻她回去。”
“那雪柒哥哥都出来几天了,这位青灵小姐的家人一定很着急吧?”
“是啊!所以要尽快找到青灵小姐才行。”应雪柒望着远方,心里做了决定。
夜晚,小屋内,应雪柒简单收拾了衣物,轻轻的走到内屋边,掀起门帘看了眼里面的人,转头对身旁的老妇人轻声道:“婆婆,我妹子就托付给您了!这些银两您拿着,只要找到我另一个妹妹,我定会回来带走她的。”应雪柒望着熟睡的芊菲,心中默念:“芊菲,对不起了。只要找到青灵小姐,我便会回来找你。”
老婆婆面有不忍,问:不“和她说一声吗?”
“不,她知道了断不会答应的。婆婆,帮我照顾好她,晚生感激不尽!”
“这你放心,这孩子看着就让人喜欢。”
屋内的油灯打着幽暗的光射在无暇的脸庞上,那一抹微笑是在梦中遇见了谁,才有了这无比宁静的一呼一吸。
但应雪柒终是披着满天星辰,听着蛙声一片,消失在那个佳人甜梦的深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