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鸢也就不再多言,而是一路带着浅笑走到了高乐公主面前。
高乐公主算起来也是接近四十岁的年纪,可是瞧上去却是雍容华贵得很,丝毫没有因为提亚的风沙而又一丝一毫的老态。
这会儿她已经暂时停歇了声音,眼睛也从岁余的脸上转而瞧着面前的穆鸢,先是微微惊讶于穆鸢身上的公主正品宫裙,而后便笑着伸出了手去,轻轻地抱住了穆鸢的身子,笑着道:“不过十几个月的时间不见,本宫的尔雅已经出落成了大姑娘的模样,越发好看了。”
穆鸢笑着瞧着她,心里却知道自己赌对了地方。
高乐公主哪怕成了提亚的王后,荣宠鼎盛,可是心中最承认的便是自己大周公主的身份。穆鸢一身宫裙自然会让高乐公主瞧着欢喜,这个欢喜自然会冲淡不少疑色。
而穆鸢也很懂得说话,这会儿则是微微的挣了挣,离开了高乐公主的怀抱后,乖巧端正的行了个礼,双手交叠放在腰间微微矮了身子去,可是那张脸却是带着明艳的笑脸对着高乐公主道:“女儿见过母亲,母亲万安。”
高乐公主越发欢喜起来,自己的女儿纵然不想像是寻常女儿家一般拘束着,那些德容女红统统是没有教过的,但是高乐公主却依然愿意瞧见穆鸢此刻的举动。
有规矩,那便是长大了,即使高乐公主身份高贵却依然是个母亲,自然会有这般自然而然的联想。
只见女人带着笑意上千扶住了穆鸢的手臂,将她重新带到了身边,脸则是对着岁余道:“岁大伴,你果然说的不错,本宫的小女娃如今真真出落成了大姑娘了。”
这句大伴可不是随便哪个太监都能当得的,素来只有自小陪伴在皇子皇女身边伺候的太监方才能被称为大伴。岁余便是在隆鼎帝小时候随身伺候的,高乐公主与隆鼎帝一奶同胞,也在一起相处过不少时光,岁余也就成了高乐公主迁入公主府前的大伴了。
被高乐公主这般称呼显然岁余脸上有光,自是露出了个笑脸道:“奴才何时跟公主说过谎话呢,尔雅公主如今在宫中甚为得到喜欢,一身的规矩也让官家赞过不少次,奴才瞧着越发肖似公主小时候了。”
高乐公主也是喜欢奉承的,这会儿听了岁余的话便是略略遮住了嘴巴笑了笑,而后瞧着穆鸢道:“像本宫是好的,只是这以后可别跟本宫一般远嫁,母女数年不见一面,那可就是让本宫伤心了。”
穆鸢只管笑着不答话,脸上尽然是明艳神色,自顾自的挽了高乐公主的手臂。
可是岁余却是微微低了头去,这句不愿远嫁只怕就是说给他听的,看来高乐公主是得了风声,知道隆鼎帝有意婚配瑞王爷萧宇承和穆鸢的,方才这般着急的来了。可是高乐公主只怕不知道,这事情已经成了板上钉钉,自己是一句话都说不上的。
对于看着从小长起来的高乐公主岁余是有感情的,可是这件事情上他没法子更改,说到底,岁余自己不过是个奴才,主子的事情哪里能多说什么,故而也只管笑着道:“公主也不用挂心,自是要相信儿女福气的,”说着,岁余声音顿了顿,而后道,“官家在紫宸殿等着公主,不若与奴才去见见官家才是。”
高乐公主依然是笑着,那微微眯起眼睛遮掩住神情的动作与穆鸢倒是颇为相似。
即使岁余说的话不多,但也说明了不少事情,而这里面不能转换的态度却让高乐公主心里一叹。
高乐公主不会让隆鼎帝多等,即使血缘关系亲厚,但毕竟隆鼎帝为君,她轻易不能怠慢的。儿时的玩闹也不过是拿来怀念罢了,君权永远是大过天的。高乐公主拍了拍穆鸢的手,并没嘱咐什么便带着那年轻女子跟着岁余而去。
穆鸢站在远处微微行了个礼,笑着眯起了眼眸,心里知道,这第一关是过去了,只要高乐公主不起疑自己便是有法子转圜的。
不过她瞧着那跟着高乐公主的女子有些疑惑,看着夫焉问了句:“你可认识那是何人?”
夫焉摇了摇头,没说话,他虽然是负责护卫提亚王室的侍卫长,但是毕竟是外男,许多宫中的事情是不会知道的。倒是刚刚走过来了的赛金接了口道:“公主,我听我阿娘说起过的,王后身边有个从龟兹来的女护卫,身手最是高超不过,想来便是她了。”
穆鸢眨眨眼睛,眼睛又望了下高乐公主一行人远去的背影,问了句:“她叫什么?”
赛金细细想了想,而后才道:“我只记得阿娘叫她靖姑娘的,至于名字却是不知道呢。”
穆鸢点点头,没再多言,只是心里却是把高乐公主高看了几眼。乔装打扮进入大周,还带了随身护卫入宫,并且这位护卫还是寻常打扮分毫不起眼,种种事情叠加起来,倒是显得不寻常的很了。
回来省亲是真的,只是恐怕这其中还会有些穆鸢所不知道的深意了。
***
甘露殿外,穆鸢一眼就瞧见了趴在柱子旁边的雪盏,雪盏看到了穆鸢后就直起了身子,头上的两朵雪白绒花微微颤了颤,而后对着穆鸢摇了摇头。
穆鸢便知道沈清是还没有离开的,对着雪盏摆摆手,小狐狸便干脆的转身离开了。
倒不是她不尊重穆鸢,着实是当初沈清抓了又放放了又抓小狐狸的行为让雪盏心理阴影颇重,这会儿哪怕是看一看都觉得难受的。
“此药让娘娘隔日服用一颗便好。”
刚进门,穆鸢就听到了这句话。她神色淡然地走了进去,倒是门口的王普先见了,而后脸上堆了笑迎上来,对着穆鸢道:“奴才见过尔雅公主,公主福安。”
穆鸢顿住了脚步,瞧着拦在面前的王普,微微点了点头道:“我来寻娘娘,怎么听着这里还有旁人?”
王普那张本来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带了笑意,即使因为去过暴室身上颇有些伤,即使暴室中的太监不敢用力,但是王普依然走起路来显得一瘸一拐的,但是他还是笑意满满的道:“里头的是青云观的掌门,治愈过凤家大公子和凤大姑娘的,着实是颇为神奇。刚刚奴才瞧着不过是施了针娘娘的头疾就好了大半。”
穆鸢笑了笑,心里却是一惊。
她紧着来便是要在沈清还未走的时候收回了那道法术,从而显得沈清的灵通,这并非是要帮沈清如何,而是为了助他入了仙居殿的门,这是穆鸢答应过玄逸的。
可是没想到沈清居然没用到自己,便是直接驱散了柳贤妃的头疾,真真是好手段。
心中惊骇,但脸上不显,穆鸢淡笑着道:“这般我倒是不好进去打扰了,也就劳烦王公公通传一声,便说我见过了阿娘,在这里谢过了贤妃娘娘传我回来,这才不至于落了孝道。”
王普应了下来,穆鸢这才带着笑意走出了殿门,慢慢的走过了整点前面的花厅,准备往偏殿而去。可是就在她走过长廊拐角时,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了个声音,似乎在耳边炸响一般的突兀:“你下手倒是很轻。”
穆鸢猛地回头,对上的便是沈清那张清冷却俊俏的面孔。
她微微蹙眉,下意识的退后了两步方才对着沈清说道:“你怎的出来了?若是那些人瞧不见你,只怕又是麻烦。”
沈清手上并未像是别的道士一般拿着拂尘,反倒是空落落的,腰间缀着一个青瓷瓶子,与穆鸢这里的并无两样,想来也是丹药瓶子的。沈清淡淡的瞧了眼穆鸢,道:“不过是几个凡人罢了,我还能应付。”声音顿了顿,沈清那双冷清的眸子看向了穆鸢,“本就不难,你用的咒术并不算重,我也没必要追着咒术来诛杀了你,自然用不了太多时候。”
这话说的平平淡淡,但是听在穆鸢的耳中却是冷飕飕的。
沈清说的没错,穆鸢用了的便是最常见的咒术,从而让柳贤妃犯了头疾,寻常的药物根本治疗不好。但是已经颇有精进的穆鸢却没有留手,也没有像是沈清说的下手轻了。
纯然是因为此时穆鸢的道行在沈清面前什么都不算。
显然对于沈清而言,破掉这个咒术并不困难,穆鸢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左右是要让沈清得意的,穆鸢才不会去做。
但沈清却是似乎没有瞧见穆鸢此刻的神情一般,开口道:“在这皇宫正中的地方,你帮我取个东西。”不等穆鸢回答,沈清便直接道,“一根用骨灰烧制而成的骨钗,你寻出来给我便是。”
穆鸢却是没有直接答应,而是露出了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沈道长,你这一来一去均是我搭桥铺路,你不说感谢反倒是还要来让我做旁的事情,却是丝毫好处都不给,这世上哪有这般道理呢?”
沈清似乎知道她有如此一说,直接伸了手过去,一把攥住了穆鸢的手腕。
穆鸢一愣,而后就想甩开他,但就在此时她的手掌心被塞进去了个物件。沈清迅速的松开了穆鸢,而穆鸢也是翻转了腕子看着掌心的东西。
那是一枚丹药,瞧上去平平无奇,可是却能细看到上面偶尔跳动的红色纹路。
“贫道从来都不会亏欠何人,这个可以祝你护一人之魂魄。”沈清的眉目清淡,只是他的手上却是拿出了一方素白锦帕,轻轻地擦拭着掌心。
那只手分明就是刚刚碰过了穆鸢的那只手的。
穆鸢对这种明目张胆的嫌弃颇为不满,但是比起这个显然手上的丹药来得重要得多。
她捏住了那闪着红色光芒的黑色丹药,问了句:“这个能助人投胎转世?”
沈清淡淡的瞧了穆鸢一眼:“不可。”
穆鸢皱起眉来,似乎对这个结果颇为不满。
不过马上沈清便开了口:“但是能帮你把厉鬼洗去戾气,轮回往生。”
穆鸢心中猛地就想起了那个仍然在皇宫中飘荡的蒋才人,这东西分明就是给她用的。正想问沈清如何得知蒋才人的事情,沈清的身影却好似一抹轻烟一般,突然的就没了痕迹。
而后,便从身后传来了声音道:“主子,岁余公公来了。”
穆鸢回头瞧了眼,来的人便是珠云的。珠云一直是守在宫中,不曾出来,想来便是岁余到了偏殿。但珠云此刻脸上的喜色却是穆鸢从未见过的,素来是稳妥谨慎的宫娥难得有这般欢喜的时候,穆鸢反手将但要握在掌中缩进广袖,脸上则是笑道:“瞧你的样子,可是欢喜过了呢。”
珠云却是上前两步,左右瞧了瞧方才压低了声音道:“主子,这次来的不仅仅是岁公公,他还带了几个绣娘的。”
穆鸢一愣,似乎一时间没有明白意思。
珠云便是笑着道:“想来公主这次是不用自己绣霞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