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开那个充满了泥偶的坑洞时,穆鸢依然紧紧的抱着玄逸的身子没撒手。
玄逸刚刚驱散了不少厉鬼,纵然他身为万鬼之王这些事情做的得心应手,但是终究是耗费了不少力气,也是累得很了。
飞回到了石穴之中后玄逸直接依靠着一根钟乳石支撑起来的柱子,一片黑雾弥漫中,那原本被掰断了一般的巨大符印慢慢地开始聚合,而后男人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女人,道:“鸢儿,能不能松开了我?已经回来了。”
穆鸢把深深埋在玄逸怀里的脑袋略略抬起来,瞧着他,而后给了个平淡的笑意。
没有往常的明艳照人,也不似偶尔出现的敷衍应付,这个笑容瞧着虽然浅淡,但却温暖窝心。
本是觉得劳累到几乎要坐到地上去的鬼王大人好像就这么被女人的一个笑容治愈了,嘴里说着让她松手,可是男人自己的手却是已经不自觉的抱了上去,拦住了女人的纤细腰肢,把她往自己的怀里又带了带。
为她耗尽心力,为她争夺江山,最后把一切送到这个女人面前以求唤她一个展颜,恨不能隔绝所有的危险只求让这女子在春花开遍之时笑靥如花一世安稳,好似成了玄逸已经习惯了并且融入骨血的期盼。
穆鸢却是微微挣了挣,把身子从玄逸的怀中离开来,踮起了脚尖在男人的脸颊上印了个浅淡的亲吻,而后展开了个浅淡笑容:“谢谢你。”
玄逸就像是被这个亲吻唤回了理智,他的身子依靠着钟乳石柱,一双眼睛漆黑如墨一般的瞧着穆鸢,淡淡问道:“下次莫要信了沈清了,那是个狠心的,这次他能把你丢在这里,下次也就能换了别的法子利用你的。”
穆鸢自然也知道沈清把她弄来不怀好意,不过却不曾想那人居然真的能做出这般恨她不死的事情,不过穆鸢却是有些不解,倚靠在玄逸身边,微微偏了头瞧着他问道:“我至死不明白,他把我留在这里作甚?”算起来穆鸢自认为没有招惹到那人的地方,怎么也不至于害死她的。
玄逸倒是能思虑个清楚明白,便是淡淡道:“此处怨气冲天是真的,因着种种缘由而封印破损也是真的,只不过他想要的却不是修补封印,而是拿走那把剑。从这里带走东西并不容易,既然萧允贤能困住了这些厉鬼,便是要守着这处墓穴不被破坏,带走任何东西都会招惹到这些东西。”
“所以他就把我留了,不过是为了保全自身,把我当了引开厉鬼的饵?”穆鸢是个聪明的,话已至此她自然是明白了其中关节。
只不过明白是明白,心里还是有些不舒坦的。
细想起来,只怕从进入了这行宫开始,沈清便是处处算计样样谋划,他说的话只怕也没有几个是真的。而这般多的谋划不过是为了要把自己喂给了厉鬼,那沈清着实是个狠心的。
穆鸢吐出了一口气,当初只认为是个冷清的,这会儿发现居然还是个冷情的:“我可是帮过他的。”
玄逸却是神色平淡,无喜无怒:“他为了的不过是那唯一一个目的,数百年来已经折损不少,对自己尚且那般,更何况旁人。”
这句话说得着实是云里雾里,可是穆鸢也没有心思去问其中深意。
女人略略的站起了身子,瞧了眼已经闭合上了的洞口。原本分裂开来的符咒也合二为一,里面的鲜红液体缓缓流动着,散着幽幽的红光,一旁的血红水晶也散着好看的光芒。穆鸢瞧了瞧,本就是喜欢鲜红颜色的她虽然刚刚经过了骇人一幕,但此刻还是不由自主的说了句:“好美。”
玄逸瞧了瞧,道:“你若是欢喜,我便可以把鬼王府修成这般模样。”
穆鸢煞是有些哭笑不得的模样,想跟他说这里再好看都是墓穴,给死人住的,他要按着这里修建鬼王府可是多晦气。但是转念一想,无论是玄逸还是穆鸢自己,不就是已经死了的么?这反驳顿时被穆鸢咽了回去,只管轻声道:“不用了,你现在的府邸我很喜欢。”
玄逸却是声音平缓的很:“再好看的景色看过了也会厌烦,总归是要换换的,我们的时间还有很长久。”
穆鸢笑起来,伸出了手去扣住了男人的掌心,眉眼弯弯,红颊浅浅:“那回头我们要去许多地方,瞧许多的风景,那才不会烦厌。”
乘扁舟,赏垂柳,逐风流。
这般美好的景色却没有让穆鸢松快多少,马上,她就看到那封印之上的床榻突然就开始崩塌,片片碎木似乎是被震碎了一般的簌簌而下,床榻上的大红帷帐也开始飘动着,而后便看到床架崩塌,盛放着凰华衣冠的棺木直直的砸在地板之上,可是那个盛放着萧允贤的棺椁却是悬在半空中,并未移动。
穆鸢有些惊讶的瞧着,想要上前去看个究竟,但玄逸却好似想到了什么一般,直接往前一步将穆鸢护到了身后,眉头紧皱着瞧着那悬空而起的棺椁,反手将穆鸢定在身后,看那模样分明就是要离开的。
可是那棺椁之中却是升腾而起了一个明黄色的光亮,四散成了光点,将这个本已经被照射的好似被红帐笼罩的石头墓穴瞬间变成了一片明黄。穆鸢本能的感觉到危险,双目黝黑,一双葱白手掌攥紧了玄逸的衣衫,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些跳跃的黄色光点,眸子里却是一片墨黑颜色,看不到丝毫眼白,饶是那光点耀眼无比,却也没有在女人的眸子中引起丝毫波澜。
那些光点跳跃着,在点亮了所有夜明珠后猛地凝结在了一处,聚合而成了一个类似于人类躯体的模样。
玄逸眉间的褶皱越来越深,突然猛地抬了手臂,直接将一道黑气从袖中喷涌而出,朝着那人形的光晕而去。可是黑色的烟雾却在接触到那光晕之前就四散而开,竟是直接没了用处,而那光晕的后面隐约的升腾起了一个巨大的龙纹,五爪金龙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不怒自威的模样。
即使只是出现了一瞬,也足够骇人。
这般情景穆鸢并不是头回见到,当初想要偷袭了萧宇承时,她分明也是瞧见过这种场景的,她瞧着黄色光晕后面已经消失的龙纹,穆鸢却是轻轻的开了口:“那个,可就是龙气了?”
这墓穴深埋在湖水之下,根本就瞧不出异样,外面进不来,里头出不去。这能算的上有龙气之人,便也就是那已经长眠了的萧允贤了。
穆鸢的眼睛朝着那人形光晕的脚下看去,果然,并无双足的。
而后,穆鸢便看到那悬浮于空的人渐渐的清晰了,而那人的眉眼穆鸢也能窥探得到,便是眉目舒朗长相俊俏的很,身上却穿的并非是龙袍或是朝服,反倒是一件素白长袍锦衫,拢住了身子,玉带缠腰,却是一副贵家公子的打扮。
那素白锦袍瞧上去让穆鸢觉得熟悉,眼睛却是不自觉得看向了玄逸,发觉样式都是差不多的,只觉得那萧允贤已经成了皇帝,却是还要穿这么简单的衣裳,着实是怪得很。
却分毫没有去想为何那人所穿衣衫与轩逸相似了。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先是四下里看了看,而后才转向到了那挨在一起站立的两人,定定的瞧着,而后,竟是笑了笑,道:“玄逸大人,许久不见,我好似是睡了一觉,没想到行来还能瞧见你的。”
穆鸢有些疑惑的瞧了眼玄逸,就看到玄逸神色森冷的对着那人,声音低沉而又冷清:“萧允贤,居然当真是你,怨不得多年我都未曾捉到你的灵魂,你竟真的藏在这个地方没有离去,胆小如同鼠辈一般。”
萧允贤自是弯了弯唇角,一双眼睛却是冷冷清清的,而后他从半空中落回到了地上,可是身子却已然是飘起来的,毕竟只是个魂魄,没有实体,即使身负龙气却也不过是个鬼罢了。
穆鸢却是看着他的模样眼熟,只觉得这人从长相到神色都和萧宇承一般神似。
一般的眉眼俊俏,一般的冷漠神情,即使是笑着却也看不到暖意。
萧允贤并未因为玄逸的话有什么异色,依然是神色浅淡,那笑意若有若无,可是分明眼睛里尽然是冷漠的神色。淡淡的瞧着玄逸,而后道:“我留在这里,只是为了陪着凰华,至于你,不过是个叛徒,凰华当初把你关在地牢里足足十年,我本以为你早就在拿地牢里死成了一摊枯骨,却没想到竟然让你修得了鬼身。”
玄逸冷冷的看着他,语气森然:“我并未背叛女君,背叛了她的只是你一人罢了。”
萧允贤却好似听到了最好玩儿的笑话一般,大笑出声,而后直接抬起手臂,一道金色的长剑被他祭出,拿在手上,他的一双眼睛却好似紧紧地盯着玄逸一般:“当初若非你夜观天象看出紫微星移,凰华又怎会有了最后那般结局?我不过是为了让她只看我一人,你,还有那楼兰来的贱人,都要与我抢了她去,我又如何甘心!”
“这是女君的佩剑。”玄逸紧皱眉头,他若是看的不错,那原本放在棺椁旁边的剑已经被沈清拿走了才是。
萧允贤则是轻轻的哼了一声,将那金色长剑举到了身前,声音低沉而又冷清:“凰华的东西,我自然是要带着的,终究有一****会回来,这东西便能定了她的灵魂归处。”而后,萧允贤嘴角露出了些讥讽,“至于你又为何来?不过是个被凰华丢弃的棋子罢了。”
玄逸的手掌微微抬起,也是做出了随时要进攻的架势,而脸上却是森然一片:“莫要为了你做下的事情找借口了,萧允贤,如今你修了这个富丽堂皇的墓室又如何?你不过是个鬼,女君却根本不必跟你在此处,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罢了。”说着,玄逸竟是笑出来,只是那怒火却没有丝毫遮掩,“不过你幸而没有落到我的掌心,不然,我必会将你打入畜生道,永生永世无法为人!”
萧允贤却是大笑出声,好似玄逸讲了个大笑话一般,只听他声音狠厉的说道:“朕乃真龙天子,自有庇佑,你又能奈我何如!”
穆鸢却只是定定的站在玄逸身后,在那一小片阴影中,瞧着两个剑拔弩张的人。
她额上那个被玄逸印上去的花钿渐渐地显现而出,变了颜色,穆鸢自己却是不知道这一切的。她只是把眼睛投注到了萧允贤身上,细细的看着,瞧着,莫名的就觉得厌烦与难过,那种似乎是怨恨的情绪烧到了她的脑袋,她的心里,最终,烧红了那处花钿,穆鸢的双眼突然抬起,定定的瞧着萧允贤,脸色冷漠而又带着威仪。
属于穆鸢的情绪被牢牢地锁在了某处,而那个本来安静沉眠的灵魂却挣扎而出,掌控了这幅躯体,指尖微微抖动,而后牵扯出了个笑容。
相同的眉眼,但是此刻女人脸上原本的明艳妩媚尽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凛冽的气势与杀意。
她往前走了一步,伸出了手去,直接将玄逸推到了一旁,而后竟是将手朝着萧允贤伸出,浓重的黑色烟雾直冲而去。
萧允贤一愣,而后却是不屑的一瞥,分毫不动,但那黑雾却没有像是玄逸那般散开去,而是直接结结实实的打在了萧允贤的身上,将他那单薄的灵魂直接甩到了对面的石壁之上,砸了上去,没有实体的灵魂并没有引起丝毫波澜,但是萧允贤的口中却是直接冒出了鲜血,一双眼睛骇然瞪大,盯着穆鸢。
女人却是一步步走到了那棺椁旁边,弯了腰,伸出了手臂,露出了莹白如玉的皓腕,捡起了那把被萧允贤扔在地上的长剑,提着剑,剑尖指着萧允贤,声音冷清:“朕的御剑,还轮不到你来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