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是荣耀所在,当上婕妤,可是如今木美人却是冷冷清清的呆在院子里头,抱着膝盖看着外面的热闹,坐在床榻之上的女人虽然依然是衣衫整齐发髻完整,可是那沈清却是全然没了白日里头的鲜活灵动,反倒是显得落寞的很。
汀兰叹了口气,上前两步,微微偏身坐到了木美人身边,将手上端着的碗微微举起,拿了银质的勺子探进去,略略搅动了里面还有些发烫的白粥,经一旁摆着的瓷碟子拿过来,将里头脆生生得切成了细丝的青菜洒进了碗中,用勺子取出了白粥,上面还带着一丝青菜,瞧上去模样是不错的。
将勺子往前递了递,汀兰轻声道:“主子,好歹用一些,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了。”
木美人却是微微摇头,没有张口,眼睛依然是瞧着外头的。她的神色淡淡,精致的眉眼好似画中走出来的一般好看,只是此时瞧上去有些落寞的模样,她轻声问道:“汀兰,岁公公带人来可是真的找到了东西?”
汀兰见木美人总算是说话了脸上有喜色一闪而过,可是马上就沉寂了下去,将手放下,把勺子与碗一道撂到一旁,回到:“岁公公在咱们院子里并没有寻到东西,可是却在前厅那里找到了包物件,具体是什么他没说,奴婢也没敢问。”
木美人扯扯嘴角,脸上一闪而过的寒意。
那是什么东西根本不必问,必然是能够让木美人万劫不复的玩意儿。木美人虽然养于深闺,可是从小就是书香门第她看书是不少的,那些杂记也是瞧过。
马儿虽然瞧上去健壮,但是却还是有不少东西是不能让马食用,毒草,疯草,都是不成的。
这次萧瑾瑜出了事情,必然问题是出在马的身上。既然那孟婕妤信誓旦旦的说自己去过御马监,那就肯定是有本事造出来木美人种种证据栽赃嫁祸。
事出突然,木美人根本没有防备,潜艇那地方寻常又有谁会去注意呢?
木美人叹了口气,抱着膝盖的手紧了紧,淡淡道:“罢了,恐怕也就是我的劫难,逃也逃不开,现在我是指望不上官家,只能想别的法子。”
木美人这话说起来是颇为大逆不道的,但是汀兰却好似没听到一般,点点头,一脸的赞同:“美人,奴婢听闻这次的事情是杜隽杜大人管束着,要不我们想想法子求他可好?”
“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宫嫔,却能够劳烦杜大人,想来也是因为八殿下的关系。”木美人对这些事情倒是清楚明白的,只不过对于汀兰的建议,木美人却不置可否,“杜大人与我木家素来井水不犯河水,此番哪怕去求了也会无功而返,犯不上劳累那般力气。”
汀兰与杜隽却是渊源颇深,只是这里面的关节确实不能告诉木美人知道,此刻也只管低头称是。
木美人瞧了眼汀兰,微微弯了弯唇角,道:“我本是想着官家能信了我,可是如今看来怕是不成了。不过你能来陪我到院子里而不是直接押解回京,就证明我倒也不是死路一条,只看这之后要如何筹谋了。”
汀兰点点头,道:“主子只管吩咐,奴婢必然听主子的。”
木美人是个聪明的,纵然当初胆小怕事,可是如今已经没了指望,她自然是要指望自己。但是说起来容易,真的要去下手的时候却是难得很。
这时候,木美人突然看到窗外飞起了一个小小的纸鸢,那纸鸢与寻常的不同,小了很多,而且却好似不用风吹便能起来一般,直直的就朝着窗子而来。
汀兰急忙将木美人抱在怀里,反手抽出了枕头旁边压着的匕首,坚决的砍了过去。而那纸鸢却是微微一翻转就躲过了利刃,但是牵扯着他的线确实就此被斩断,纸鸢就好似没了支撑一般直直的坠落在了床上,掉在了木美人的桃粉色锦缎丝绒棉被上。
木美人伸手去取了过来,眼睛往上面略略扫了扫,瞳孔微缩。
而后,她弯起了唇角,从汀兰的怀中坐直了身子,眼睛却是看向了汀兰:“去帮我取来纸笔,我要给陛下写首诗。”
汀兰忙应了是,起身去拿东西。
而木美人则是又看着手上那小小的巴掌大的纸鸢,上头,四个字端端正正。
美人无忧。
能用这般手段送消息进来的,木美人知道的也就是穆鸢,而穆鸢送来的小心从来都是准的。木美人并不知道穆鸢用了什么手段去操作,但是木美人却已经没了顾虑。
自己的冤屈必然可以洗清,既然如此,木美人就要想着如何利用这次的机会固宠。
宠爱,这是后宫的女子必须要想的事情,抛却了对隆鼎帝最后一丝丝的好似****的眷恋,木美人反倒是看的更清楚了些。
男子所在乎的从来就只是子嗣权势,而女人,在他们眼中往往排得极其靠后。隆鼎帝可以为了一句简简单单的诬告就将木美人放到了这个冷清清的园子里,那么以后难免不会被人寻了个由头就丢了命去。
若是别的妃嫔,此刻必然是心理哀戚或者怨恨,但是木美人却是没有的。
她心里烧起了一股子火焰,这火焰烧热了女人的心,也打开了一扇闸门,把那里面由穆鸢曾经不着痕迹的种下的渴望权势的种子尽数放了出来,点亮了木美人的眼睛,也让那张容颜越发明艳照人起来。
汀兰拿回了纸笔,木美人提起了笔,沾了墨,犹豫一会儿,便是落了笔。
眉眼带笑,脸色明艳,就好似娇艳花朵盛放一般。
但愿人长久,奈不堪欢颜,语还休梦回君畔侧。
终日两相思,为君憔悴尽,错今生来世转秋凉。
当夜,木美人悬梁自尽,幸而被来探视的柳贤妃察觉救下,却是陷入了昏迷,一夜未醒。
信笺完完整整的递到了隆鼎帝跟前,帝动容,立刻下令将木美人从那偏僻院落转移到原本的院子里,处处不能懈怠,好生待之,好似根本就记不得了木美人还背负嫌疑一般。
***
这般热闹穆鸢却是不知道的,傍晚时分她就看到了个意料之外的人。
穆鸢坐在桌前,手里端着茶盏,愣愣的瞧着猛的闪现在自己面前的女子,许久才冒出来一句:“姑娘好轻功。”
那女子一身黑色衣衫,腰间系着的玉带算是唯一的鲜活颜色。她扶着剑,头发高高束起,露出了干净光洁的容颜,一双眼睛黝黑而又冷清的看着穆鸢,见穆鸢说话,女子说道:“属下见过公主。”
穆鸢是头一回见到居然有人可以将轻功用到这般地步,寻常人自然是没有妖精鬼怪那般的瞬移功夫,便是要用武功内力支撑的,而这位瞧上去脸不红气不喘的模样就知道必然是武功精深。
穆鸢瞧着她的脸,只觉得面熟,可是一时间却是记不起来了,倒是一旁的赛金低声提醒了一句,穆鸢才露出了恍然的神情,脸上也带出了几分笑意:“靖姑娘,可对?”
女子点点头,神情却是丝毫未动。
倒也怪不得穆鸢,她看到靖姑娘不过两面,而且她从来都是略低着头,也看不清楚模样,一时间瞧不出来也是情有可原。穆鸢便也就笑着撂了茶盏,看着靖姑娘道:“我若是记得不错,你该当是跟在阿娘身边伺候,这次为何来了我这里?”
若是旁的奴才,看到穆鸢这般神情不是诚惶诚恐的模样便是笑着奉承两句,可是靖姑娘却是全然没有,依然是冷冷淡淡的神色,道:“公主,主子已经在外面等候,还请公主前往一叙。”
穆鸢一愣,反问了句:“阿娘来了这里?”
靖姑娘点点头,眼睛却是看了眼赛金,道:“主子只请了公主一人。”
赛金听了这话颇有些不情愿,她本就是穆鸢身边的贴身婢女,处处都是要跟着的。从小时候开始她就跟着尔雅公主,素来是寸步不离,本想着到了这大周能更加亲近些,哪儿知道自家主子却是喜欢到什么地方都把她甩开来。
这次更好,穆鸢还没说话,靖姑娘就要作势要让赛金留下,她自然是不愿的。
但穆鸢却是个能够分得清楚轻重缓急,能让高乐公主跑一趟的必然不会是小事,这会儿便是笑着起了身,对赛金轻声道:“莫急了,阿娘怕是与我有些私密话说,你且等等我便是。只是记得,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我已经歇息了,莫要让人知道我不在房中,知道?”
赛金乖巧的点点头,只是眼中还是有些不乐意,但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只管看着穆鸢离开了去。
而穆鸢刚走,雪盏就是跑了进来,蹦蹦跳跳的到了赛金身边,笑着道:“赛金姐姐,珠云姐姐让我来叫公主呢,说是猎到了不少东西,御厨那里做好了已经端了来,趁着热吃呢。”
赛金急忙拉住了雪盏的胳膊,笑着道:“莫要去找主子了,主子已经歇息,不打扰了才是,你我先去,主子是答应的。”
雪盏眨眨眼睛,便是微微皱了皱鼻子,而后挑起眉尖,瞧了眼赛金。
赛金是个不会撒谎的好姑娘,这会儿被雪盏那双还白分明的狐狸眼睛盯着倒是有些不自在的,便是别开了眼神道:“闻什么呢?瞧着跟犬儿一样,莫不是那些烤肉的味道已经散进来了不成?”
雪盏不是犬儿,可是她却能够闻得出来,这屋子里并没有穆鸢的。
但雪盏却是依然笑着,不动声色,伸了手拉住了赛金的手道:“既然这让我们就先去吃了好了,热的好吃,公主不会怪罪的。”
赛金见她不坚决,便就松了口气,脸上也带出了自在的笑模样道:“瞧你这着急的模样,莫不是早早的就馋了?”
雪盏笑了笑,舔舔唇角,走路都是蹦蹦跳跳的,那头上的绒花也是微微摇晃,可爱得很。
她的手牢牢地牵着赛金,脸上笑容明艳,带着光彩一般:“我以前是不能吃肉的,如今能吃了,自然是想得很。”说着,她眯了眯眼睛,“老听说兔子好吃,这次我也是要试试味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