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鸢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片大红色的幔帐,而床边坐着的便是蓁蓁。
这里是公主府,这条帐子的颜色还是穆鸢自己选的,她自然是无比清楚。眼睛看向了蓁蓁,就发觉蓁蓁平静的盯着穆鸢,眼睛一眨不眨的。而蓁蓁却是带了笑意的扶起了穆鸢往她身后垫了个枕头,轻声道:“你醒了?觉得身子可好?”
穆鸢此刻的脑袋浑浑噩噩的,她根本不清楚自己到底要如何理清楚思绪,好像刚刚发生了很多事,但是却是一丝一毫都记不起。愣了很久,穆鸢才鲜活了表情,微微皱起眉尖:“玄逸呢,我想见他。”
蓁蓁平静的看着穆鸢,而后轻声道:“你可记得当初为何锁起玄逸?”
穆鸢眨眨眼睛:“我何时把他锁了?”
蓁蓁脸上露出了笑容,而后才浑然不觉得说道:“不碍事的,我只是想把我知道的同你说清楚了,便是好的。”而后蓁蓁伸手理了理穆鸢微微散乱的鬓发,轻声道,“当初我在宫中,见到的事情是极多的。玄逸是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朝中无人能出其右,加上女君信任,他便是当时的第一红人了。”
穆鸢沉默了下去,她还记得自己没了意识之前沈清说过的话,玄逸当初的风光,以及那最不愿让穆鸢想起的事情。
蓁蓁却没管穆鸢想什么,只管道:“玄逸被锁铜雀台,是因为女君要召他入宫他不愿意,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穆鸢愣了愣,抬头去看蓁蓁,却是明白了这句话里头的引申含义。
凰华要玄逸入宫,玄逸不愿,便是说玄逸与凰华……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样子?
蓁蓁好像是完成任务一般的说完了这些话后就呼出了一口气,恢复了往日里头的明艳妩媚的模样:“我与你说这些倒不是和玄逸有什么关联,如今你我是拴在一起的,玄逸瞧见我也是要敬重几分的,若是你和他离心离德,只怕我的指望也是要破灭了的。”那女君的心思无法达成,只怕蓁蓁真的要心裂致死。只不过这句话蓁蓁没说。
穆鸢只管挥挥手没让蓁蓁说下去,她现在觉得所有的火气都堵在了心口的地方,上不来下不去。分明是一直没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但是偏偏觉得难过得很,好似生了气一般的急躁。这种燥热让穆鸢觉得难过,她吐出一口气后并没有看着蓁蓁,而是道:“你且去吧,宫中若是瞧见了你不在只怕也是有人要闹起来的。”
蓁蓁点点头,也不多说什么,只管快步离开,好似多留一刻钟都不愿意一般。
穆鸢闭上了眼睛重新躺在床上,伸手抱紧了枕头,眼睛空落落的盯着红色软帐。
她在等,等一个人。
最终穆鸢还是等到了,纵然一直躺到了天黑,她还是感觉到了自己被温暖包围。穆鸢驾轻就熟的翻了个身把自己窝进了男人的怀里,不等这人说话,就先是轻声的说道:“玄逸,你和我许的是否是一生一世?”
玄逸有些疲惫,显然今天的鬼王大人忙碌到都无暇顾及自家的小美人了,甚至不知道白天曾发生过什么。这会儿听了穆鸢的问话,便是道:“是。”
“那你答应了我,等我们一切尘埃落定后,我要去你的鬼王府,就这么住下去了不出来,可好?”
玄逸微微一愣,那张总是平淡无波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惊讶:“我本以为你会欢喜世间的热闹喧嚣。”
穆鸢却是吐出了一口气,声音淡淡:“许多事情我看不透,摸不到,倒不如就此归于安宁的好。”而后穆鸢似乎真的是放下了所有的心思,微微抬头看着玄逸笑着说道,“何况这里有你,便是什么热闹都比不过了。”
玄逸抱住了穆鸢,似乎被女人的这句话弄得十分欢喜,脸上带着难以遮掩的笑意:“我家鸢儿说起好听的话来,也是分外悦耳的。”
穆鸢则是抱住了玄逸的脖颈,把脸埋了进去。
遮掩了忐忑,遮掩了担忧,遮掩了她在这个男人面前无法做出完美表情的脸,阖上了眼睛,现场的睫毛微微发着抖,但她的嘴角依然笑的十分倔强固执。
穆鸢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确定,她会是最后胜利的那个,她会成为全天下最成功的女人。
***
穆鸢在第二天就拿到了释魔珠,她知道,这是沈清拿来坑害了玄逸的,玄逸由修仙之路走到了入魔为鬼的地步全都是因为沈清的嫉妒与这颗释魔珠。但是穆鸢却感觉到玄逸再把这颗珠子给她的时候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神色淡淡,好似完全不曾介怀一般。
而在玄逸走后,穆鸢就捏着那个带着黑色气息的珠子,神色淡淡,穆鸢捏着珠子转了一转,即使只是托在手上都能感觉到黑色的释魔珠上带着似乎是十分诱人的气息,那种感觉便是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悄无声音的引诱着穆鸢去投入其中。穆鸢暗自思量着,自己是个披了画皮的鬼怪尚且能感觉得到,若是寻常人,毫无法力,必然能够感觉的更加清楚明白的。
这个东西穆鸢是要交给释空的,但是到底是什么时机,穆鸢还没有选择妥当。
正想着,便是听到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穆鸢反手将珠子收入袖中,而后就看到珠云推门而入,先是行礼而后走到了穆鸢身边弯了腰去,附在穆鸢耳边轻声道:“娘娘,宫里出了事端。”
“何事?”穆鸢淡淡问道。
“皇上下了令,要彻查当初有人状告苏家家主苏玦调戏民女逼人致死的案子,当晚苏家人就递了牌子入宫,而后却是大闹仙居殿,这一遭竟然是把一个小师傅带走了,而后他们说是那个小师傅坐下了罪过,当晚连夜审判了去,那个小师傅如今已经和苏玦一道下了大狱了。”
穆鸢平静的看着珠云,而后,突然笑了笑。
这个笑容穆鸢并没有隐匿,而是颇为欢愉的说道:“珠云,去,把雪盏叫进来,我有事情问她。”
珠云并不知道穆鸢这话为何而来,但是早就已经知道了自家主子颇有心计的珠云却没有任何反对,直接转身离开了,而后不多时,雪盏便是推门而入,蹦蹦跳跳的走到了穆鸢的身边坐了下去,直接把脑袋趴在了穆鸢的膝盖上。
穆鸢将素手纤纤撂在了雪盏的头上,指尖捏着雪盏发顶簪着的两朵绒毛,轻轻地揉捏着,而后轻声道:“刚刚又去偷吃什么了?”
雪盏直接捂住了嘴巴,嘟囔:“没,没什么……”
“好了,都瞧见了,捂住还有什么用?”穆鸢笑着拉住了雪盏的手腕,轻轻地扯了下来,而后拿出了帕子擦了擦小狐狸嘴角的白色糯粉,笑着道,“你吃些东西我不会管束的,左右你是个修仙的小狐狸,种种物件到底是调剂罢了。但是你若是吃的多了,把自己养成了个小胖姑娘,回头蓁蓁来找我说是我把你给养肥了,到时候可是要你自己出去说的,我可不管。”
雪盏只管咧着嘴巴笑,瞧着乖巧可爱,但是分明是不想改了。
委屈什么不能委屈嘴巴,这是小狐狸的处事原则。
穆鸢也不拘束着她,便是用帕子帮她把糯粉弄干净了以后,就从袖中拿出了一个珠子撂在了雪盏的手上。语调轻缓:“拿着,有什么感觉吗?”
雪盏是个白狐,在狐狸当中也是极为难得的,从来不曾杀生,甚至很少吃肉,吸食天地日月精华修炼成人形的雪盏虽然贪嘴单纯,但是绝对是没有任何杂质的干净透亮,这释魔珠吞噬的便是负面的情绪与原本的黑暗,但是雪盏的干净已经到了极致,所以她在握住这颗珠子的时候只觉得冰凉凉的,并没有什么别的更多的感触。
故而听到穆鸢的问话后便是笑着道:“这是个冰珠子吗?怪凉的。”
穆鸢能料到这般结果,便是不觉得意外,只管笑着道:“这是个宝贝,很难得的,我想让你帮我把它交给一个人。”说着,穆鸢用刚刚捏在手上的帕子摊开来包裹住雪盏托在手上的释魔珠上,放进了雪盏的怀中,看到她放的妥帖以后方才轻声道,“这个物件,你送去京兆尹当中的监牢之中,给一个小和尚,你问他是不是叫释空,他若说了是,只管给了他便是。”
雪盏眨眨眼睛:“若他说不是呢?”
穆鸢淡淡一笑:“那你就直接把这颗珠子放进他的嘴巴里,让他咽下去,便是罢了。”
雪盏笑容平静,单纯的小姑娘并不知道这件事情有多严重,玄逸尚且会被影响,更何况是释空了。若是直接吞咽了下去只怕会直接入魔甚至可能爆体而亡,但这些对于雪盏而言都是纯然无所谓的事情,对小姑娘来说,人命,还不如一碟子糕点,当不得什么的。
雪盏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这会带来什么结果,小姑娘只是单纯的快乐的去做了这些事情。
极度的单纯,便是纯然的天真与干净的残忍。
看着雪盏离开,穆鸢起身走到了窗边,望着外面已经有了些许春意的精致院落,却是轻声道:“对不对,我已经是不晓得了,但我只想活下去,这便是非走不可的一步,你可明白?”
但却没有人回应她,留下的,不过是空落罢了。
只有那镜中鬼悄悄地隐匿了身形,似乎不敢直视穆鸢一般的躲在了角落里,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面颊,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