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继续前进,寻秋池出于好奇与松泽正照搭话:“松泽先生,你们一个行动组多少人?”
松泽说:“哦,我们的机制和你们略微不同,当然我们的国土面积也比你们中国小太多了,一个中国的面积就相当于二十六个日本对不对?所以我们反选择委员会只有关东、关西、北海道、四国、九州等五个分部,每个分部三个组,每组七八个人。冲绳的话,只有一个小组,三个人。”
寻秋池说:“比起日本的人口,你们反选择委员会的人很少哎!”
“呃……其实……”松泽有点儿自嘲的样子,“大概我这么说,有人会指责我无情吧,因为无量界选择的主要目标是35岁以下的年轻人,而在日本,由于严重老龄化,65岁以上的人口已经占总人口的三分之一,年轻人很少,孩子们更少,所以在无量界选择者的眼中,我们日本大概是可以被放弃的地区吧。”
九皋说:“嗐,您别这么乐观啦!日本是发达国家,你们的人普遍受过良好的基础教育,是无量界的心头好。比起那些几千年来愚昧野蛮毫无进步,一边叫嚣圣战一边践踏人性和自由,摧残着妇女和孩童,始终在文明的门口徘徊却进不去的某些******国家,无量界宁愿把对你们选择年龄放宽到40岁。”
松泽说:“不,我们不论是在历史中,还是现在都是野蛮的。你是中国人,你很清楚。”
九皋耸肩:“嗯对,如果玲子在的话,或许要和你过不去。”
潜渊打断他们的对话,问松泽:“请问你把我们从中国叫来,有什么事吗?”
松泽说:“潜渊君,我知道你一定会迫不及待问这个问题,但是抱歉现在我不能回答,必须到达现场才行。”
“现场?”寻秋池问,“什么现场啊?”
松泽微微一笑,继续卖关子。
大约半个小时后,他们经过一个山下的小村落,然而并没有进入,而是与其擦肩而过,往另一座山林开去。
寻秋池望着那座晨曦中的小村,以及几棵探出围墙的高大松树,感慨说:“老房子真古朴,真漂亮,我们乡下那些粉墙黛瓦都被拆得差不多了,建起的都是水泥块。”
九皋说:“各有各的文明与野蛮。”
松泽说:“可能我们比较念旧。寻秋池小姐,你去过京都吗?”
寻秋池说:“天啊,你称呼我千万别这么正式,我都吓得一抖,你叫我秋池就好。”
大概是“秋池”这两个字在日语中比较难发音,松泽努力后果断放弃,取而代之的是“寻桑”。
“我没有去过京都。”寻秋池说。
“哦,京都是我们日本的古都,大约就相当于中国的西安。”松泽说,“可是寻桑,我去西安的时候,感觉你们对西安古都风情的保护还是不够呢,市中心还是有很高很突兀的楼房。”
寻秋池吐了吐舌头:“对不起松泽先生,我也没去过西安。”
道路拐了个弯,在掩映的树丛背后出现了一座三层白色楼房。大楼中段的正面最高处镶着大钟,两翼比较长,看起来像是教室,楼前有一个标准的四百米跑道操场,这显然是一所学校,而且是漫画或者日剧里很常见的那种。除了这所学校外,附近没有任何建筑。
面包车靠近,操场前的铁门提前拉开,等他们驶入后,铁门在身后缓缓关上。车子径直向前开,停在教学楼前,松泽熄火,示意到了。
潜渊问:“这是哪里?”
松泽说:“请跟我来。”
三人依次下车,跟着松泽走入楼房,立刻发现别有洞天。原来这座楼从外部看还是教学楼,其实内部绝大部分结构都被打通了,里面是一间宽敞的办公室,有三间教室那么大,堆放着许多的仪器、显示屏和办公桌,简直就像九皋卧室的扩大版。
“这就是我们关西分部五组的驻地之一。”松泽说。
“咦?!”九皋和寻秋池同时发问,“你们居然在这么明显的地方?”
松泽摇头笑道:“不明显啊。由于没有新生,这所学校十年前就已经被废弃了,附近的村庄都在日渐缩小,因为老人死去,年轻人搬入东京、大阪那样的大城市,只剩下空空如也的乡村。除了偶尔巡逻经过的警察外,这里根本就没有人来,这种情况在日本是很普遍的哟!”
大办公室的墙壁还保留着教室时的痕迹,贴着励志的标语和孩子们的画。地面一尘不染,顶上的日光灯管蔓延到房屋的深处,居然没有一根坏的。这里除了他们四个,没有任何人,只有仪器发出不间断的轻微的“滴滴”声。
“你们五组人很多吗?”寻秋池问。
松泽摇头,微笑道:“只有八九个人而已,事实上他们都在兵库县、奈良县,在这里的只有两个人,我和我的同事纪子老师。”
“纪子?”寻秋池追问,“她在哪儿?”
松泽指指楼的后方,那里似乎也有一个颇大的建筑,但因为被教学楼遮着,背后又是大山,所以从道路的方向看不见。
“为什么你们要分开?而且只有两个人的话,你们会很难保护自己。”潜渊说。
松泽解释:“因为我和纪子老师对空间的要求比较高,我们是地震研究者。”
他的话音刚落,一台较远处仪器发出了一声长长的蜂鸣,他连忙表示没关系,是正常的运作,然后走向那台仪器,从上面撕下了一长条的纸。
寻秋池三人不约而同凑上前看,纸上是颤动的黑色线条——地震波形。
潜渊说:“松泽先生,你和纪子女士是地震专家,而你又在一场楼房坍塌事故后及时联系了我,这是不是说明那场事故就是地震?”
松泽说:“对不起,我是一名研究者,不能这么轻易下结论。我们先把纪子老师喊来行吗?”
潜渊点头同意。松泽便对着墙边的一台通话设备说道:“纪子老师,中国来的潜桑他们到了,请你过来吧。”
在等待纪子的时候,潜渊、寻秋池和九皋分别找了地方坐下。马不停蹄的旅行还是很累人的,再说那辆负责赶路的八手小汽车又耗费了他们绝大多数的精力。办公室仪器虽多,椅子却不多,九皋毫不犹豫地占了看上去最舒服的皮质电脑椅,潜渊和寻秋池只能坐在桌子上。
纪子来了,出乎大家的意料,她是一位老年女性,目测有六十岁上下。她有一头斑白的头发,在脑后梳理盘成整齐的发髻,笑容谦逊温柔。
在反选择委员会里,以老年人形象出现的成员极少。因为绝大部分工作人员都是在年轻时就被吸纳了,然后在漫长的服务年限里保持入会时的模样,比如行动七处的三只,比如玲子。像四处长燕语那样看上去三十几岁的,在委员会里就算比较老的了。
眼前的纪子居然是这般年纪才加入反选择委员会,说不定也是日本社会重度老龄化的体现。
“纪子老师。”松泽介绍道,“这是潜渊处长,以及九皋桑,寻桑。”
老太太一一与他们握手,自我介绍:“欢迎你们,我是纪子。”
很奇怪,她不说自己的姓氏。既然她不说,别人也不好追问,反正一朝加入委员会,就与寻常的人生脱钩了,不使用姓氏也没关系,潜渊和九皋也早就不在乎自己姓什么。
“纪子老师。”潜渊随着松泽的叫法称呼她,“请问您把我们找来有什么事?”
纪子笑了笑,指着巨大办公室角落里的一台电视说:“因为那个。”
在那个角落,错落有致的安放着将近三十台电视,,猛一看去好像大商场里的电视展示区。每一台电视都开着,在播放来自不同国家、不同地区、不同语言的新闻,寻秋池眼睛尖,一眼就看见了其中一台正在播放中国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的节目。
日本与中国的时差是一个小时。潜渊看了看表,现在是日本时间七点半,在国内就是六点半,正好是早间新闻开始的时间。
电视里的影像他和寻秋池非常熟悉,是工人新村住宅楼坍塌救援现场。因为事故发生后72小时内都是黄金救援时间,所以救援的人力、物力有增无减,现场记者正在介绍情况,报告几人获救,几人死亡,几人受伤,几人仍在失踪中。由于所有的电视都开着静音,所以听不见记者口中的数字,但是没关系,信息在互联网上都查得到。
潜渊询问地望着纪子。
纪子向松泽示意,松泽立即带领大家走到了一台电脑前,打开其中的某个文件。电脑屏幕上跳出了类似的灾难现场救援影像,似乎也是地震,人们正在刨砖挖土,抬起伤员,但是画面模糊,像是拍了有一阵子了。
“这不是在中国吧?”寻秋池凑近屏幕。
“这是巴基斯坦。”纪子说,“1998年。”
她继续道:“1998年1月17日下午2点46分,巴基斯坦俾路支省的首府奎达,发生了一起纺织工厂楼房坍塌事故,造成了53名女工的死亡。这件事情在国际新闻里只出现了十几秒钟,显然那些大电视台认为五十三条无辜生命还比不上某影星的花边新闻重要。”
“是地震吗?”寻秋池问。
“我们一开始认为不是。”纪子说,“因为巴基斯坦虽然是地震高发国家,但他们的房屋质量显然更为堪忧,但是后来我们意识到自己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