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轻妍一颗心砰砰地狂跳起来，她甚至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今日来这茗苑商谈要事的不是羽千涔与闵撼岳，而是她与闵纯志。
同时她心中还有一个非常奇怪的感觉——她的回答，将很大程度上决定此次会谈的结果。
如果闵家拒绝合作，羽千涔不仅会失去一大助力，更可能在未来的道路上凭添一重阻碍。
若闵家愿意力保羽千涔，且不会说他眼下再无生命之虞，更重要的一点在于，他可以藉此盘踞云州，称帝，号令乾坤，到那时，即便浮都落入他人手中，也能很快夺回。
可现在让她犹豫的，便是羽千涔的心思。
他心里到底怎么想，是否已经拿定主意要与闵家合作，是否已经拿定主意，一定会成为这琰月国的主宰。
而这，才是最重要的。
“若公子今日不曾前来，闵家又打算怎么做？”苏轻妍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淡淡地道。
“闵家依然会保持中立。”闵纯志一脸平静，“你在镇西军中呆过一段时间，想来对于镇西军的军风军纪，都有一定的了解。”
“确实。”苏轻妍点头，抬手揉揉自己的额心，“虽然我一直跟在公子身边，但对于这些军国大事，所知甚少，不过有一件事，我却很明白。”
“什么？”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闵纯志重重地重复了一遍，眸中忽然有了几许明悟。
“若闵家此刻不与公子合作，或可保得一时安稳，但可保一世长久么？难道镇西四十万大军，便可抵御四方诸国以百万计的铁蹄？”
闵纯志浑身一震，定定地看着苏轻妍，许久方才站起身来，朝着苏轻妍深深一拜：“苏兄今日之言，纯志定当牢记，回营之后，也定然会与其他将领好好沟通。”
“三少。”苏轻妍也站了起来，深深地凝眸注视着他，“只怕无论你沟通与否，都没有任何作用。”
“你这话什么意思？”闽纯志面露不解。
“世间众人，所看重的皆是眼前之利，懂得长远打算者，少之又少，即便三少开诚布公地与他们谈，你觉得有多大的意义？还有，三少又是否能够保证，整个镇西军上下的立场，是否统一？倘若有心存异志之辈，三少又会如何应对？”
苏轻妍一番话，说得闵纯志无言可答。
“是以，苏某觉得，无论今日商谈的结果如何，都应当暂时保密，待到公子真有一日，高举旗帜，你再对外宣扬不迟，或者——”
纤眉一挑，苏轻妍心中又已经有了一个主意，但却并没有说出口。
“苏兄。”闵纯志看着她，眼神却变得有些热切，他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对苏轻妍说，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三少不必多虑。”见他如此，苏轻妍反而微微一笑，“其实苏某，倒是有一个问题想问三少。”
“什么问题？”
“当日在那马车之中，我分明一副落魄的模样，三少是如何注意到我的？”
“原来你是问这个。”闵纯志恍然大悟，“那日在马车之中，所有人都在谈论许小姐投金龙湖嫁与龙君之事，而你却始终一脸淡然，那个时候我便觉得，你倘若不是心中有事，则必定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苏轻妍微愕：“难不成，你单凭这一点便觉得，我与众不同？”
闵纯志没有言语，只是一声叹息：“当日与苏兄一见如故，只是觉得觉得我的想法，可能只有苏兄才能懂得，故此才相邀苏兄，苏兄也……果然没有令我失望。”
“我当时，倒也没料到，三少竟然是镇西将军之孙，想来令人唏嘘。”
“人生在事，善其始且善其终者，少之又少，你我能够几番再见，也是缘分，所以，闵某在此，只有一言想告诉苏兄。”
“三少请讲。”
“无论所谋之事将来如何，至少，我不希望坏了彼此之间的情谊。”
苏轻妍浑身一震，等她准备再次开口时，闵纯志已经洒然离去。
“三少！”苏轻妍紧追几步，却已不见了闵三少的身影，她不得已折回，却见羽千涔与闵撼岳也从隔壁的茶室里走了出来。
“公子。”苏轻妍随即迎了上去。
羽千涔看看她，再看看四周，有些奇怪地道：“三少呢？”
“三少已经下楼了。”
“看来纯志那孩子，还是这般性急，既然如此，那老夫也先行一步了。”
“闵将军慢走。”
待闵撼岳离去，苏轻妍与羽千涔对视一眼，眸中均包含着大量的信息。
尽管羽千涔竭力保持平静，但苏轻妍还是从他的眼眸深处，捕捉到一丝丝的惊喜。
她不由踏前一步，压低声音道：“成了？”
“八九不离十。”
有那么一刻，苏轻妍几乎要蹦起来，不过很快恢复平静：“是不是要庆祝一下？”
“现在说庆祝还有点早，不过呢，陪你去逛街，大吃大喝一顿，还是行的。”
“太好了！”苏轻妍顿时跳了起来，转身朝楼下冲去，羽千涔摇摇头，紧随其后，同时心中也暗暗有些纳闷——怎么从前一直都没看出来，这丫头居然如此能得瑟呢？
难题一解除，苏轻妍整个人也变得无比欢快起来，先拉着羽千涔去包子铺大吃大喝了一顿，然后两个人四下里乱逛，看到有喜欢的统统买下，塞了整整一马车，直到夜幕降临，方才回到小院里。
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苏轻妍立即上床躺下，呼呼大睡，次日清晨起来，收拾齐整走出屋子，见早饭已经摆好，她随即坐下，等了一会儿不见羽千涔，便将月灵叫进来，仔细询问之后才知道羽千涔一大早便去了镇西将军府。
这么快？
羽千涔的办事速度让苏轻妍不禁有些咋舌——就算是昨天谈好合作，这么快就开始，还是让人有些不适应啊。
吃过早饭后，她先把院子里的花浇好，然后坐在圆中的石桌旁，一边看书，一边等羽千涔回来。
直到黄昏时分，院门才吱呀一声洞开，苏轻妍立即放下书，张开双臂扑上前去，在看清羽千涔脸色的刹那，她整个人蓦地怔住，然后小心翼翼地道：“怎么？闵撼岳反悔了？”
“没有。”羽千涔摇头。
“那是——？”苏轻妍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今日闵撼岳召集了几名心腹将领，想探探他们的口风，我藏身于隔壁，把他们的话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什么？”
“有三名将赞成，但其中三名将领反对，剩下两名将领暂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这——”
“事后我与闵撼岳进行了深谈，连他自己都说，由于近年云州一带没有战事，因此无论是将领还是士兵，都有些颓废呢，而且，他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偏安一隅的生活，并不愿意为了任何事，而打破眼前的宁静。”
“偏安一隅吗？”苏轻妍有些似懂非懂，但有一件事她却心里明白，那就是——并不是所有镇西军高层都愿意追随羽千涔，倘若现在贸然暴露羽千涔的身份，反而会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那，公子打算怎么做？”
“我也在想这事。”羽千涔倒也并不如何慌乱，或者说，他早已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公子——”苏轻妍脑海里忽然有了一个非常大胆的想法，但是转瞬之间，她便把那个可怕的念头给压了下去，但是羽千涔却似乎已经明白了她想说的话，眼里同时闪过一丝决然。
“妍儿，你先在这等我。”羽千涔说完，迈开大步朝外走去，苏轻妍站在原处，却不禁抬手，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可是脑海里那个念头却愈发地强烈起来——若不能用，则杀之。
若不能用，则杀之。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缘何有了这样可怕的想法，但她同时也觉得，这只怕是一个王者必须采取的手段。
生杀予夺，毫不留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