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沈言欢早早起来，准备出去走走。
谁知她刚出了外间，就看见韩多病含笑站在门口，“沈小姐，我能占用你几分钟的时间么？”
听到他叫“沈小姐”，沈言欢一惊，下意识抓紧了手包，那里面有M500。
她这个小动作自然没有逃过韩多病的眼睛，他识趣的后退两步，把双手放在沈言欢能看到的地方。
这一番举动，倒让沈言欢先汗颜了。她把手包放在沙发上，点头道：“韩医生请进。”
为了不让沈言欢紧张，韩多病坐得离她稍远的地方，他温和的笑笑：“和沈小姐这样的聪明人说话，我就不兜圈子了。我并不是神秘博士。”
即便沈言欢已经预料到他可能要说神秘博士的事，但他这样开门见山，还是让沈言欢怔忪了一阵。
韩多病抬抬手，示意沈言欢放松。
“今天早上小风那枪抵在我心脏上，也是这么单刀直入，他问我，到底是不是神秘博士，又为什么要接近你。”
沈言欢惊讶得微微张嘴，老实说，她没想到卫景成居然真的去找了韩多病。
“我当时也是和沈小姐一样的反应。”韩多病打趣的笑笑，“不过小风显然并不打算相信我，他列举了许多问题，比如说当日在高速上，为什么没有枪战痕迹的事。”
沈言欢倒不知道这些，但她还是偏头说道：“愿闻其详。”
韩多病叹了口气，“我必须承认，其实我医院里给你输血那天，并不是我第一次见你。如果你还有印象的话，应该记得有一次下大雨，你在小区七号楼下面乱跑，差点被车撞到。”
沈言欢皱眉想了想，突然眼中一亮，“是有这么回事！”那时候厉以琛因为她私下借给程居安八百万，跟她大吵了一架，冲出家门不知去向，她在小区里乱转，差点被突然拐出来的私家车撞到，后来她只是崴了脚腕，并没什么大碍。
“那个司机是……”
“是我。”韩多病叹了口气，抱歉道，“你也知道，自从你父母相继离世之后，小风就不知所踪，我一直在找他，可他就像人间蒸发一样，哪里也找不到。后来我想，他从小就喜欢跟你在一起，知道你在言氏，肯定也会想方设法到你身边保护你。我之所以搬进那个小区，就是想找机会问一问你，知不知道小风的下落。谁成想那天差点撞到你，我一紧张居然没问出口。”
沈言欢恍然，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么曲折的故事。不过即使韩多病当时问了，她也没法给出答案，因为那时候她以为卫景成只是卫景成，根本不知道他就是小风。
“至于高速上的事，我就不知道为什么小风一口咬定没有发生过枪战了。”韩多病有些苦恼。
“叩叩叩。”
护工敲了敲门，微笑道：“西莉亚，汉森先生，病房该打扫了。”
韩多病站起来，抱歉的对沈言欢笑笑，“不好意思，我一说起来就没完。”
“没关系，”沈言欢也赶紧站起来，她觉得韩多病还没有说完，索性礼貌的跟护工说，“艾莎小姐，可以请你晚一点再打扫么？你知道，我现在和汉森先生有事要谈。”
护工看了看墙上的钟表，斟酌道：“一个小时之后可以么？”
沈言欢询问的看向韩多病，韩多病点头，“当然，谢谢。”
护工退了出去，贴心的替他们关上了门。
“这一打断，我该从哪里说起呢？”韩多病赧然的笑笑。
他已经把为什么会接近沈言欢的问题说清楚了，沈言欢突然想到另一件事，“韩叔叔，关于神秘博士，您知道多少？”
韩多病没想到她会问到神秘博士，他愣了一会儿，歉然道：“知道一点，也查过一点，不过很可惜，我的能力还不足以查清楚。”
沈言欢恳切的看着他。
韩多病叹了口气，“你和小风，连问的问题都一样。好罢，我既然告诉了他，也可以告诉你。”
沈言欢正襟危坐，她知道，自己正在接近一个巨大秘密的核心。
韩多病面露追忆，“其实我调查神秘博士，是因为那一年公司的运作出了大问题——哦，你知道，医生只是我的副业，我其实经营着一家文化传媒公司——那年公司的网络几乎瘫痪，重要的商业机密被窃取，我听说Wally和其他几个商业巨头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所以曾致电厉铎，想要共同商量一下对策。”
沈言欢点头，迫不及待的前倾着身子，“后来，查到是神秘博士干的么？”
“是他，”韩多病眉头紧皱，那段记忆实在太过惨烈，“但可惜，我们除了知道是他干的以外，再也无法获取别的信息。那简直是企业界的一场灾难，许多企业，当然也包括我的，都在那场狂潮中纷纷倒闭、破产。而唯一撑下来的，就只有Wally。”
说到这里，韩多病的脸色突然变得神秘莫测起来。
“Wally财力雄厚，撑下来应该也不是怪事吧？”沈言欢敏锐的感觉到，问题的症结，就出在Wally上。
韩多病沉默了一会儿，斟酌着下面的话要不要说出来。他有些不放心，所以岔开话题问道：“沈小姐，你对厉以琛和厉家，是否……还有感情？”
沈言欢身子一僵，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
韩多病看到她的反应，深深叹了口气，“既然是这样，沈小姐，下面的事你还是不要知道得好。”
“韩叔叔，”沈言欢猛地睁大眼睛，她尽量让自己不去想厉以琛，“我想知道。”
“这对你的病情，没有好处。”韩多病拒绝道，“小风要是在这，也不会同意我说的。”
他这么说，沈言欢心里已经清楚，她想听到的真相，恐怕很伤人。
她下意识望着左手无名指上那个已经变得浅淡的戒指印，突然苦笑了一下，淡淡道：“韩叔叔，难道，我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么？”
韩多病眼中一痛，僵持片刻，终于还是开了口。
“你说的没错，Wally财力雄厚，当初厉家撑下来的时候，我们只是觉得羡慕，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却发现了疑点。”
“什么疑点？”沈言欢皱眉问道。
韩多病深深看了她一眼，“那些曾经被神秘博士攻击过的企业，一家一家，全都被Wally并购吃掉了。”
沈言欢心下一惊，她虽然已经有日子没有上班，没有参与到企业管理层的运营中了，但基本的商业嗅觉还不算迟钝，她立刻意识到问题所在，小心翼翼的试探道：“你的意思是……神秘博士在帮Wally扩展商业版图？”
韩多病看起来有些抱歉，他闷声道：“虽然我也不愿意这样想，但事实，就是这样的事实。”
沈言欢心里几乎有了一个更大胆的想法，她喃喃道：“或者……所谓的神秘博士，根本就是厉家的人？”
“你知道了？”韩多病一惊，几乎从沙发上站起来。
沈言欢立刻抓住重点，“知道什么？”
韩多病仔细观察她的反应，见她的疑惑不似作伪，不免开始后悔自己沉不住气，他心虚的摸了摸鼻尖，“没什么。”
“韩叔叔，都到这种时候了，您再瞒着我，有什么好处？”沈言欢忍不住说了句重话。
“我之前托黑客界的朋友查过，当时攻击我们网站窃密的黑客组织ZERO，曾得到过厉铎的一笔汇款，之后ZERO就消失了。”韩多病愣住，半晌才忍不住喟叹：“我一度怀疑，其实厉铎就是那个神秘博士，这一出苦肉计演下来，Wally表面受损，实际上却加速壮大，如果是厉铎那样的西洋棋高手，倒是真能下出这样一局好棋。只怕以后，这招也会百试不爽吧。”
“好了，我已经说的够多了，”韩多病怕言多必失，不肯再透露更多，转而语重心长劝道，“言欢，你是小风最亲近的人，如果你出了事，第一个冲出来的人一定是他。我也很喜欢你，但你知道，人都有私心，小风是我姐姐唯一的血脉，我不想看到他有一点闪失。我这么说，你能明白么？”
他说得很委婉，但沈言欢还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知道了。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小风。”沈言欢认真道。
韩多病长长舒了一口气，站起来，“这样我就放心了。”
沈言欢把他送到门口，韩多病突然转过头来笑着问她：“那么，我们现在算是……冰释前嫌了？”
沈言欢微微一怔，随即伸出手去，笑道：“我和韩叔叔，何时有过嫌隙？”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安心。
送走了韩多病，沈言欢又在病房里坐了一会儿，梳理着刚刚听到的信息。
突然她想起来，自己约了宋戈九点见面的，现在已经八点半了，她如果不抓紧，就要失约了。
沈言欢立刻拿起手包跑出去，来到上次见面的CaféCraft。
“这里。”宋戈早早到了，朝沈言欢招招手。
沈言欢走过去，就看见宋戈只给他自己点了一杯咖啡，她挑挑眉：“愈发小气了。”
宋戈赧然的挠挠头，解释道：“我本来想给你点卡布奇诺来着，可我怕你以为我在里面加了撩，就没给你点。”
他站起来，还和从前一样笑得开心，“不过现在我当着你的面点，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他打了个响指，跟侍应生点了一份双倍焦糖的卡布奇诺。
沈言欢叹了口气，有些感慨，“是啊，我们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宋戈理解的拍拍她的肩，“没事，都会过去的。”
他突然想起自己来这的目的，立刻严肃起来，“对了言欢，昨天没有跟你细说，你知不知道，那天高速上并没有枪战，而且韩多病接近你，是别有用心！”
沈言欢闭了闭眼，要是宋戈先跟她说这番话，她可能还会怀疑一下韩多病，可韩多病刚刚入情入理的给她解释过一遍，她真的没法再相信宋戈的这番话了。
她缓缓睁开眼，认真的看着宋戈，“宋戈，在我心里，你从前是我的朋友，现在，以及以后也会是。”
宋戈闻言欣慰的笑笑，说话又恢复了从前那样，“小爷就知道，言欢你拎得清！”
沈言欢苦笑着摇摇头，“正是因为我们是朋友，我才要说，从今以后，我恐怕，不能再见你了。”
宋戈一愣，“为什么？”
沈言欢正要说话，前面突然传来国际财经新闻的播报声。
“……日前国际财团Wally宣布，已全面突破困局，在现任总裁ArnoldLee的主导下，财团已于三日前收购了言氏、顾氏、魏氏等中国知名财团的主要企业，开拓了Wally在中国的新蓝图……”
沈言欢脑中响过一阵天雷，厉以琛收购了言氏？
——“我一度怀疑，其实厉铎就是那个神秘博士，这一出苦肉计演下来，Wally表面受损，实际上却加速壮大，如果是厉铎那样的西洋棋高手，倒是真能下出这样一局好棋。只怕以后，这招也会百试不爽吧。”
韩多病的话还在耳边，如今就应验了，厉家的欲扬先抑的手段，果然重出江湖了。
“据悉，这项收购计划早在去年七月份就已经提上财团的日程，为此，现任总裁ArnoldLee采取了一系列出其不意并且卓有成效的措施……”
财经新闻还在继续歌功颂德，沈言欢突然想起什么，抬头眼神空洞的问宋戈。
“去年七月份，不是厉以琛和我结婚那时候么？”
宋戈也是一愣，他显然知道沈言欢是什么意思，“言欢，老厉他不是这样的人，他……”
他、他……宋戈居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Wally在江城的这一番大动作也到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沈言欢突然自嘲的笑开，喃喃道：“原来，他才是别有用心接近我的那一个……为了收购言氏……他也真是下血本了……”
“嗡——嗡——嗡——”沈言欢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沈言欢失魂落魄的接起来，“喂，哪位——”
“言欢不好了！小风中枪了！”
“什么！”沈言欢猛地站起来，惊恐道。
咖啡馆里的客人纷纷像沈言欢投去谴责的目光，可她顾不了这些，急急问道：“怎么会中枪？”
“是宋弋，他刚刚放了冷枪，我正要送小风回医院，你快过来！”
挂断韩多病的电话，沈言欢愣愣看着宋戈，他是宋戈无疑，而且韩多病说是刚刚才发生的枪击，所以肯定不会是坐在她面前的宋戈干的。
沈言欢苍凉一笑。
“你问我为什么不能再见你。”
宋戈猛地睁大眼睛。
“因为你站在厉以琛那一边，而我，站在他的对立面。”
沈言欢转身快步走出去。
“再见面，我们就是敌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