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每天每夜失眠，情绪也反复无常，有时候，他在想，或许等不到夜虞菲离开，他就要死了。
不过，
这样似乎也不错。
“安总？张秘书来找你。”
管家推开门走进来，看着安沛凛坐在地毯上，半靠在床边，一只古铜色的健壮的手臂举过头顶搭在床沿上，握着床上那人苍白纤细的手腕，闭着眼睛，眉目沧桑却平和。夏天的午后，阳光依旧强烈，斜斜的透过落地窗射进来，照着他半边深邃轮廓的侧脸，却依旧无法驱散他周围的黑暗。
莫名的，管家不想出声打破这幅画面。
谁知还不待他作出决定要不要说话，安沛凛自己就醒了，他睁开眼睛侧了侧头，看向这边，金红色的余晖照在他抬起的眼皮上，短短的睫毛都被无限拉长，投射在他的脸上，留下一片细密的阴影。
“什么事？”他的声音比之以往更低沉了，仅仅三个字听在管家耳中，就像大提琴的D调被笨拙的乐手一声一声沉闷的弹奏。
他哽了一下，又很快回过神来，恭敬的一丝不苟的鞠了躬，放低了声音说道：“张秘书来了。”
安沛凛眼睛转了一下，看向墙面上的太阳照射出来的，他的影子，黑暗的影子投射在苍白的墙面上，诡异的融合，自己的颓唐和沧桑都隐在那漆黑如墨的影子里，真是让人一点也看不出来。
就在萧管家以为安沛凛应该是不会去了，他站了起来，把夜虞菲的手腕小心翼翼的藏进了被子里，掖好了被角，面无表情的走了出去。
“安总。”张秘书等在书房里好久，手里抱着一叠文件，却一点也不见不耐之色，见到久违的安沛凛，连忙站起来问好。
安沛凛绷着严肃的脸，轻轻点了点下巴，径直坐到书桌后的座椅上，声线极低的从薄唇里吐出三个字：“怎么了？”
他较之以往更不好相处了，这是张秘书的第一反应，他跟在安沛凛身边多少年了，从一个文不见经传小文员一步一步坐到总裁秘书这个位置，反应能力和察言观色的能力早已练到了炉火纯青，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能摸着一点安沛凛的想法，看来现在，又要从头来过了。
有了这个想法，他说话就更加谨言慎行了。恭敬的把自己手里的一叠文件送过去。
安沛凛一走就是半年，把地震之后公司的一摊子烂事都推给他，新来的副总业务能力再强，也总是个新来的，还要他帮衬着熟悉公司的业务环境，他早就焦头烂额，还每天都要面对一群省事凌人，颐指气使的老股东，偏偏安沛凛连个电话都不接，他Email发了几百封，也是犹如石沉大海，毫无回应。
他明明只是一个给人打工的，总裁干脆利落说走就走，而他却要在这里收拾烂摊子。
而且地震之后公司受创，真是有很多问题，他一个秘书根本做不了决策，顶着董事会的威压，勉强扛了半年，一听闻安沛凛回来了，他就立刻过来了，真是多一分钟也等不下去了。
老板脸色再难看，今天这话他也得说啊。
“地震之后，集团总部被毁，股票暴跌，虽当时暂时稳住了局面，可是后来因为救灾之中捐出大量资金，可流动资金和可变现资金金额大幅缩减，企业开展新一轮生产就有些周转不开。
虽说后来依靠增发股本获得的自有资金可以一定量上填补这个缺口，但是却更加造成了股票市值的跌落，产生了恶性循环。还有几家我们作为债权人的公司也在地震之中破产，款项也收不上来。公司财务状况十分紧急。”张秘书这一段话说的十分小心，一句不提安沛凛失职的过错，全是陈诉客观原因。
有些话，睿智如安沛凛，及时不说出来，他也知道，自己又何必说出来，那样不仅不是给他台阶下，还是自己去触霉头。
安沛凛听着张秘书的报告，全程没有任何表情。
好像那正处在危机之中的不是他呕心沥血，拼命打拼，争夺过来的心血企业一样。
他连文件都没有翻开，对着张秘书冷声说道：“你先回去，这件事我过两天给你答复。”语气淡淡的冷冷的，就像是再说“我今天很不高兴，你别再我眼前烦我。”
不管安沛凛有没有这个意思，反正张秘书是听出来了。
他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头，感受着书房极低的气压，明明是夏天，却感到了冬天的寒意。
此时的太阳已经落下去了，书房却还没开灯，他趁着夜色的掩护偷偷打量了安沛凛一眼，却不小心碰到了安沛凛阴寒的目光，穿过层层的黑幕，锐利的朝他射过来，张秘书真是实打实的打了个冷战，背后的汗毛都直立起来。
“啊，好的，那我就先告退了。”他当机立断，立刻逃离了阴森森的书房和沉郁黑暗的安沛凛。毕竟小命要紧啊。
“安总，您要吃晚饭吗？”管家敲了敲门，走进来，站在门口处，对着黑暗中的安沛凛说道。
其实他这么问，也是例行问候，安沛凛早就好几天不吃饭了，像是要闹绝食，碰对了会在早上喝点粥。
夜虞菲急速消瘦着，他也陪着迅速干瘪下去。
精气神都下去了一半，整个人都没有以前那么意气风发，雷厉风行了，像是提前苍老了。当然这是管家这么认为的，如果他能看见刚才安沛凛是怎么对张秘书的或许就不会这么想了。
“嗯。”
就在管家走神之际，安沛凛突然从鼻子里发出了一个沉顿的音节，声音低沉，一出口就融散进黑暗之中。
管家反应过来，觉得安沛凛刚才好像说话了，又好像没说话。他在犹豫自己要不要再问一遍？
安沛凛突然站起来了：“就吃她常吃的那个鱼粥吧。”
“是。”管家这回是真听见了，可他没想到安沛凛竟然会要求吃鱼粥……
那东西又甜又腻，安沛凛向来不喜欢，所以只有夜虞菲在的时候，才会吩咐厨房准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