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眨了几眨,心里转了几十转,连菇凉头顶的小灯泡终于发了光。
一边召唤出团子给这两道菜评分鉴定,一边开始跟许尚宫套话。
“尚宫大人,这真的是您做的?”
“你不信?”
“不是不是,只是没想到您的厨艺这么好!一直以为您最厉害的绣功和缝纫呢。”
“其实本官最早进的是尚食局,女官也是在司膳司考上的。”
“那您的厨艺可是自学的?”
“刚开始是,后来遇着了一个厨艺高人,他教的。”
没想到尚宫大人这么直爽!连子心对她的好感顿时大升!
趁热打铁,再接再厉:“哦,是哪位厨艺高人呀?”
喝汤一口,略一思索:“那位高人比较低调,原谅本官不便透露他的名字。”
哗!一盆冷水浇下来!TUT
就不该夸你……人类真是不禁夸啊不禁夸!
摸摸鼻子,干笑两下:“不好意思,是下官唐突了。”
许尚宫瞅了她一眼,浮上淡笑:“不过,若是你能道出这其中一道的大致的烹调过程,本官倒是可以告诉你,这是属于那一派的菜系。”
连子心瞳仁儿一亮,这敢情好!这不就等于间接说了那一个菜系的传承么?
不过这个考验啊……其中的食材她是可以一味不落说出来的,可烹调过程么,只能试试了。
看了看正前方这盘“鲤鱼游春”,一条银色的锦鲤卧在白色圆盘中间,鱼腹的两边围着五彩的丝茸,色泽明丽,鱼嘴的上方,顶着波浪形状的碧绿羹菜,微微溢着鲜亮的汤汁。
看起来真的如同一尾锦鲤游入了繁花似锦,绿意盎然的春天之中一般,这道菜不仅色彩丰富,卖相精致,味道更是绝美,除了鱼肉,其余的并不只是装饰而已。
执起筷子再挟了一筷子,细细咀嚼品尝,试图从每一个细微的味道推演出烹调的每一步。
桌旁的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来望着她。
只见她微蹙的秀眉,一下子舒展开来,露出浅浅的笑,一根筷子在碗沿上轻轻一敲,发出清脆的一声“咚”——道:“鲤鱼刮鳞塑形,撒上丁香粉、紫苏粉、沙姜粉、酱油,淋上熟猪油,上蒸笼中火蒸半刻钟;取鸡脯肉剁成细泥,加蛋清、青盐、料酒搅拌成为鸡茸,芥菜根根部挖空酿入鸡茸,中火蒸一炷香的功夫取出待用。”
“旺火炒锅,倒入鸡油,爆香姜末、香菇,再倒入一小碗清汤,此时便将蒸好备用的芥菜根下入汤内,煮开捞起,摆在鱼嘴上方;里脊肉、青椒、鸡肉、番茄、发菜,全部切成丝茸,也在汤内煮开,捞起,围在鲤鱼腹下周围,加粉水勾芡……即成!”
话音落下,她双眼灼灼地望向许尚宫,那灼灼中也带着几分期待。
而许尚宫此时心头不是不震惊的,因为……除了几点火候说得稍有偏差之外,她居然将这道菜的食材、烹调步骤几乎全说对了!
仅凭用嘴品尝,就能做到如此,这是一种怎样的天赋和本事?!
饶是淡定如许尚宫,也掩饰不住一闪而过的震惊之情,缓缓吐了口气,朝她点点头:“很好。”
而在此时,连子心也得到了系统智舌的鉴定评分结果——“鲤鱼游春”只得到二星初级的分数,反而是那道“鸭羹汤”,成功过了三星鉴定!
连子心也是开心不已,心里对于许尚宫是为某个菜系的传承人已经确定了一大半。
许尚宫看着她喜悦的眉眼,心里倒是平静了下来,悠悠道:“那这‘鸭先知’呢?你能否也说一说?”
“鸭先知?”原来这道鸭羹是这个名儿。
不过,这道鸭羹要让她说出烹调步骤却是难度大了点,不似鲤鱼,从表面上也可以看出一些细节,而一锅汤羹,能看出什么东西来?
她只能说:“这道鸭羹看似简单,但火候若是掌握不好,要么汤水寡淡无味,要么鸭肉非老即柴,而这道鸭羹肉质肥嫩却无半点油腻,鸭肉本身的鲜味完全保留却无半点腥膻。骨架酥烂入口即化,山药和栗子绵柔地化于肉羹之中,浓而不稠,暖心熨烫。”笑眯眯地喝口汤,“春江水暖鸭先知,好名字,好奇妙,好绝。”
银杏和小酸梅双眼亮晶晶,一脸崇拜地看着自家小姐。
小姐果然是吃货中的高级战斗机!
许尚宫已经好几年没有听过自己做的菜被别人如此熨帖而直接的评价了,心中如同这小小房屋里的温度,暖烘烘的。只不过,她早已经养成了不喜形于色的习惯,静默了半晌,才缓缓道:“连大人在这方面,果真是极好的本事,本官佩服。”
连子心谦虚一笑:“下官不敢当。”
“想知道是哪个菜系的?”
“嗯。”
“你不能从这两道菜的风格中,瞧出是属于哪个菜系的?”
“呃……下官愚钝。”
对于华国的六大菜系,她除了自己的本家“枫菜”比较了解外,其余的还真没怎么去研究过,只是在厨艺培训班时大概学了些皮毛知识而已。
说实话,风格这东西吧,实在太过缥缈了些,要让她从这两道菜中辨别出是哪个菜系的,其难度不亚于让她就这样烹调一遍就得到系统智舌一星的分数!
不过看来今天以后,有必要深入去研究一下这劳什子的六大菜系了,包括这传承人的问题。
许尚宫倒没有再为难她,言而有信地告诉了她所属的菜系。
竟是孟菜。
虽然还不能完全肯定许尚宫是否就是持有什么印章的孟菜菜系传承人,但连子心还是很高兴的,这算是个意外收获了,反正许尚宫一直在,来日方长,她总有机会弄清楚的。
而经过这么一个小插曲,她倒对这位尚宫大人的好感度提示不少。
之前听闻的那些传言,虽说她从未尽信,但心里还是如同梗了根刺儿,总会有些不舒服,就像看见她今夜莫名前来,不由地就生出些阴谋论来,只想尽可能的疏远她一些。而现在,倒也不是说故意要接近她讨好她,只是本能地觉得隔阂消散了一些,相处起来没那么别扭了。
就是接下去又是没有怎么说话,饭桌上的气氛也没什么尴尬的感觉了。
连子心一边吃着饭菜,偶尔瞄她一眼,心里也不由感慨,这位尚宫当真是一身的好气度!这种气度,是岁月沉淀下来的,是多年的隐忍修炼而来的。
目前的自己,还真是差得远了呢。
不过,有那么几个瞬间,她总觉得她的神情有些熟悉,很像一个人——待想起那人是谁,她便不由地再次想起之前所怀疑他们之间的联系。
越想越觉得困惑,终于忍不住试探,状似随意地问道:“尚宫大人,您觉得如今的几位皇子,哪位最好呀?”
许尚宫没有抬头:“莫论主子是非,尤其是皇子。”
连子心便小心谨慎的样子:“下官进宫不久,也只想多了解一些东西,省得哪天一不小心就得罪冲撞了谁,虽说我们跟皇子平时几乎没有什么接触,但保不齐……就好像前些天去给那位四皇子殿下送药膳那样,下官可是一直如履薄冰。”
听了她的话,许尚宫暗自觉得好笑,这丫头倒是会套话,只可惜用错了地方。
也配合着一说:“本官对皇子们也知知甚少,不过,三皇子脾气性子较为温和,四皇子则性子冷清,八皇子和十皇子还都是小孩心性。要说好伺候一些的吧,本官倾向于三皇子。”
连子心有些讶异,她居然替三皇子说话?如果她真是四皇子的人,理应不会这样吧?
又不死心地继续问:“可下官听说尚宫大人跟四皇子认识很多年了,他小时候生病,不是您照顾的他?他还很喜欢您做的药膳呢……”
这件事,在宫中并不是什么秘密。
许尚宫悠悠地看了她一眼:“本官在宫中生活了快三十年了,别说四皇子认识了很多年,其它皇子公主也是本官看着长大的,很奇怪?”
连子心感觉到她这是有些生气了,当即收住不再发问,垂下眼睑道:“是下官逾矩了。”
半晌,耳畔才再次响起许尚宫的声音。
仍旧淡淡的,却带着几分她从未听过的凌厉:“女官制度你必然已经熟读了,其中至为重要的那一条你理应也牢记了。你花样年华,心思活泛些,本官可以理解,但作为你的上属,本官还是要及早点醒你,野心可以有,但有些人和规矩却不是我们能够去肖想和触碰的,否则到时候苦的只是自己。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连子心微怔,但很快明白她这话的意思。
原来她是误会了自己打听皇子们的事情是别有所图?觉得自己打起了皇子们的主意野心勃勃想成为他们的女人?
连子心既有些哭笑不得,又隐隐觉得有些不舒服……但没有解释也没有反驳,只一副聆听教诲的样子,不卑不亢道:“下官谨记。”
许尚宫看了她的一眼,倒是微不可闻地蹙了下眉,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还能说什么的感觉,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低下头继续吃饭。
架上的蜡烛发出“啪啪”两声响,这顿饭不知不觉已经吃了快半个时辰了。
桌上大半的盘子也已经空了。
连子心和许尚宫其实吃得都不多,大半还是进了另外两个默默埋首奋战的吃货肚子里= =。
许尚宫终于放下碗筷,有些遗憾的说道:“今夜要是有一杯酒,就完美了。”
说曹操曹操到。
话音刚落,屋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四人又是一愣。
都这个点了,还会有谁来?
连子心有些好笑,没想到自个儿的人缘还是比想象中好的。
小酸梅去开了门,这回来的还不是一位,而是两位。
两位女官大人,青薄和旬优。
她们俩手中一人提着一坛子酒,一人提着一个描彩的单格乌木食盒,踏进屋来一看到屋内的人后,也是抑制不住一脸惊讶的表情。
忙要行礼,被许尚宫抬手制止了:“不要多礼了。”笑 问,“你们也是来串门子做客的?”
青薄已经镇定下来了,笑道:“是啊,下官和旬大人想着,连大人进宫不久,是头一年在这里过除夕,怕她太过冷清,有些记挂,便相携过来看看。”
连子心有些没想到,赶忙一笑:“诶,还带来了酒和吃食儿?”
旬优将手中的酒坛交给小酸梅,搓搓冻得有些发红的手,接话说:“可不是嘛,青大人说要串门子总得带点伴手礼,这不,我可把我寄放在司酝司两年的好酒都拿来了。”
这俩一个着一身豆绿掐丝的长棉袄,一个着一件鹅黄色花鸟双绘绣的褙子和素色挑线裙,都是家常服饰,头发都只是随意盘了起来,身上落了些许细细的雪花,脸也有些发红。
看着她们,有一小股暖意缓缓流过心房。
在这个炎凉的没有多少人情可讲的地方,在你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度过的第一个新年中,有两个人记挂着你,为你冒着冷风寒而来,无论她们是真心还是假意,或者这份真心里有多少假意,在这样一个时刻,都足以叫你感受到些许温暖的东西。
银杏又烧起一个火盆,桌旁又多了两个人,顿时又暖和了许多。
连子心不好意思道:“你们却是来晚了些,我们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菜也都凉了。”
青薄摆手:“无妨,我们都吃过了,沐浴完了才来的。”
许尚宫笑笑道:“你们莫不是打算要在这儿守岁吧?”
青薄故作惊讶:“尚宫大人您真是料事如神!”
许尚宫挑了挑眉梢:“你们俩都多大了,人家子心还小呢,怎么能陪你们喝酒守夜?”
旬优闻言还真的一愣,愧道:“我倒没想到这点,哎呀,这可怎么好?”
连子心却一把将酒坛子抱过去,笑嘻嘻道:“谁说我不能喝酒的?我的酒量可好了!”
许尚宫低低笑起来:“小丫头片子,敢在我们仨面前夸酒量?”
青薄又将酒坛子从她怀里挖出来:“就是,尚宫大人可是出了名的千杯不醉,我和旬大人在和司酝司的人拼酒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连子心不服了:“那也不能代表我就不能喝酒,不懂喝酒啊!哼,不然我们就来比比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