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他身前不远处的风婆和再远一点的胡大酉都背对着他,也许是无力转过身,也许是不想转过身看他的丑态。
连在场的众人也没人肯相信他的这一番话,可是汤氏兄弟和王志全都做出了“原来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恍然大悟的样子,更是恶狠狠的看着胡大酉和风婆,当然也包括那些清风寨的一干“逆贼”。
风婆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一口气吸的如此之深,让身后的雨叟都不由得退了两步,满脸的戒备神色。
吸进了足够的空气,风婆好像又重新获得了能量,她缓缓的转过身来,看着这多少年来的枕边人,如此陌生,再无哪怕一点的熟悉。
那张瘦脸,用凶狠掩饰着之下的慌张,用凶恶遮盖着难掩的无耻。
风婆一字一句的说了一句话:“我要去见儿子了,我平生头一次觉得他早早死了也许是一件好事,那样他就不会看到他的父亲是有多无耻下流,这样他就不会以姓余而感到抬不起头来。谢谢你,让我看清了你。我去了,我相信我们永远不会再见,因为我们的去向不会是同一个地方。”
说罢,风婆闭上了眼睛,终于倒下了,这几句话用尽了她残留的所有生命力,不过大家都觉得这也许是她一生中说的最好的一段话。
只可惜,有那么多的无奈和心酸,在那决然的背后。
雨叟余重信故作镇静的站在那里,看着冯屏如慢慢的倒在了自己的身前,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一刻该当如何,又能如何,还将如何。
一步错步步错,刚刚死去的那个狸红也曾给他带来过片刻欢愉,更带他走进了无尽深渊。
然后她成为了今晚第一个死亡的人,说不好赵饮霜还是严栏寻才是真正杀死她的凶手。
余重信虽然知道自己无非是这个狐媚的女子许多入幕之宾中的普通一个,可是他却像溺水一般的无法自拔。
他觉得这个千变万化的女子变作了他的空气,是他的毒品,他沉迷其中,偷摸的感觉更让他觉得自己又活了回来,死去了的那些身体和灵魂都活了回来。
哪怕是以魔鬼的样子。
他不得不珍惜,不舍得放弃。
刚刚当自己的结发妻子深吸了那口气的时候,他发觉到,妻子这一口,是一口死气,她生生的把自己吸死了。
因为她再无生趣,再也不想看见自己。那一刻,他的头脑在坚持着顽抗着,告诉自己:我没错!人生不是傀儡,人总要有所追求!
可是他的心,已经是缩到了一起。
他居然还会因为这个女人的死去而难过而伤痛,这都是他始料未及的事情。
只不过,他不能承认,也不敢承认!
有些路,踏上了,就无法再回头!
严栏寻抬起手轻拍了两下,无尽唏嘘的说道:“精彩,精彩!夫妻俩人,竟是如此的泾渭分明,丈夫从善如流,曾经的妻子却至死仍不知悔悟,这样的只能说是死的好。余将军,这样的女人早死早安生,待来日余将军再结一段良缘,多添几对子女,才是正途。至于胡将军,您还有什么话可说么?眼下是众叛亲离,真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胡大酉呵呵一笑,洒然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等谎话,连黄口小儿都骗不了,岂能服众?我便不信了,就凭这样一番话,就能治我胡大酉的罪名?很好,你等便来取了我姓胡的项上人头,让我看看你们回头又是何等的下场,来啊!”
胡大酉大吼一声,吓得王志全、汤家兄弟这几个正在偷看严栏寻脸色的家伙一个激灵,汤圆圆更是吓得退了一步,腿都软的快撑不住身子了,不由得心中暗骂,这一晚可真是难挨。
那边的赵饮霜半天接不上茬,事态演变的太快,上一刻自己还是主角,对方对他是要打要杀的,这一刻就没人来理睬自己了,这感觉还真是奇妙。
他冲大寨主李宇鸣望过去,只看李宇鸣冲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神色间并不带多少慌张。
赵饮霜也微微点头,心中知道自己不该放弃,开始苦谋脱身之计,走的一个就是一个,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严栏寻嘴角带着微笑,饶有兴致的看着胡大酉,仿佛从他的脸上能够看出一朵花一般。
然后轻轻慢慢的轻慢着说道:“胡将军啊胡将军,您也不是出道一年两年的孩子了,不会还是如此的天真吧?人心这玩意儿,是最值钱也最不值钱的东西,今天它是这样,明天可能就变成了那样,今天你还是抗击敌兵保护一方的大英雄胡一鞭,明天你就可能变被千夫所指万人唾弃的大奸贼。你被捧起的有多高,到时候摔的就可能更重。贵府上,还有胡夫人和年幼的胡公子在吧?胡大人您的字迹自成一体,糟糕至极,到时候若是从您家里搜出几封这样的私通叛贼、谋逆不法的书信,相信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到时候那娇滴滴的胡夫人和白嫩嫩的胡公子进了刑部的大牢,想说什么不想说什么,只怕是就由不得她们自己做主了。再出来的时候,也挺难想象,和进去的样貌还能有几分相像呢?不过胡将军你放心,我们也算是相交一场,我必定会上下打点,她们孤儿寡母的至多是受点苦,断断不会送了性命的。”
严栏寻无论怎么觉得自己笑的风轻云淡、正气凛然,在旁人眼里都觉得他笑得跟一只狐狸和豺狼的混合体一般。
张敬轩不由得握起了拳头,只想一拳把这张长的还不错却如此令人讨厌的脸从自己面前击走。
胡大酉面色变了变,涩声道:“既然我自己泥菩萨过河,他们娘俩我也保护不了,我们一家人那就各安天命好了。只不过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一个人若是坏事做绝,我就不信他能得善终。更何况,姓胡的别的不敢说,朋友倒也有那么三五个,别人不知道我姓胡的,可是总有人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到时候自然有人为我奔走为我出头。我今儿就安安心心的去,在地底下稳稳妥妥的等着瞧,是不是我胡某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瞎子,身边人都是像你一样禽兽不如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