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嬷嬷嘤嘤啜泣着,陷入了噩梦般的旧事。
五岁的小人儿,娇滴滴的,冰雪可爱。那天得了风寒,原并不严重,她要是守着一宿也就没事。
可是那天晚上,老祖宗因为跟老侯爷新纳的姨娘吵了一架,胎气动了,又哭又闹,大家无计可施,只好把她找过来。她守了老祖宗一宿,等回到家,才发现桐姐儿不行了……
甄宝人看着也是心酸,说:“嬷嬷别难过,我有一个办法,必不会让老祖宗疏离你。也不用你去求老祖宗,老祖宗会自动开口……”
徐嬷嬷诧异地看她一眼,问:“什么办法?”
眼看着徐嬷嬷上了道,甄宝人心头一松,如此这般面授机宜。
“办法其实简单地很,嬷嬷只需满脸泪痕地回到老祖宗的院子,倒头即睡,明日午时再起来,吃完午膳再睡下……不到晌午,老祖宗必定会过问。若是问起,不仅不要替秋芸求情,也不要哭,还要强打着精神跟老祖宗说着笑话,说着笑话的时候又忽然哽咽,若是老祖宗问起,便说梦到桐姐儿了……”
听到这里,徐嬷嬷明白了,也惊呆了。
她直直地看着甄宝人,恨不得一眼看到骨头深处。一会儿,徐嬷嬷回过神来,抹干净脸,说:“好一个攻心之计,姑娘当真厉害。”
“嬷嬷,秋芸值得你救她一回。”
徐嬷嬷点点头,又坐着发了一会儿神,忽的笑了起来,说:“原来姑娘方才也对我使用了攻心之计。”
她年近花甲,见多识广,方才心旌摇晃,没有察觉。
这会儿定下神来,也就回过味来了,甄宝人先激怒她,又挑破了她内心的隐恨,再激起她对秋芸的体恤之心,最后趁机献计,已是水到渠成……
甄宝人对此并不否认,站起来,向徐嬷嬷衽襟一礼,笑着说:“若是甄宝人有什么做的不妥的地方,还请嬷嬷多多包涵。”
徐嬷嬷再次仔细地打量着灯下的她,一张巴掌大小的俏脸儿,仿佛雪堆出来的,吹一口气,似乎就要融化了。一双眼睛却如墨玉般晶莹乌亮,长长的睫毛如两把小扇子。
突然,徐嬷嬷发现,要论相貌,这七姑娘比起相貌最出众的二姑娘、六姑娘似乎都不差什么,安安静静的时候,看不出什么太特殊的。
然而,一旦她动起来……就象方才,一颦一笑都特别生动,特别是眼波流转,常常焕发出日月星晨般的潋滟光彩。
如此光风霁月的一个人物,当真是从前唯唯诺诺的七姑娘吗?虽然不敢说这七姑娘在伯府能否有翻身的那一天,但徐嬷嬷心里已然断定,这样的七姑娘,绝不可能是一个被幽禁致死的人。
徐嬷嬷出了一会儿神,站起来,第一次朝甄宝人行礼说:“谢谢姑娘提点,老身告辞了。”
“嬷嬷慢走,秋芸的后半生,就仰仗您了!”甄宝人把她送到外间,看着她步履坚定地走出大门,知道此计已成,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算是她到了这个时空,利用当年职场经验打赢的第一仗,至于这个计策是否管用,甄宝人倒是一点儿不担心。秋芸这次无论如何,不会被卖出伯府了,她还得想好下一步,如何再给秋芸一个前程就是了。
甄宝人眼睁睁地看着徐嬷嬷身影消失,她一转身,看到三个新的下人都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眼神里面满是狐疑猜忌。
转念一想,也难怪她们想不明白,这刚刚被软禁的七姑娘,转眼就有老祖宗面前的红人来探望,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杨婆子毕竟是多年的老狐狸,心思微动,抢先上前行礼,说:“七姑娘好,老奴夫家姓杨,人称杨婆子。”
甄宝人虚扶了她一把,说:“婆婆好,以后你要多多费心了。”
“不敢,不敢。”杨婆子边说边站直,退到一侧。
“你们呢?都叫什么名字?”甄宝人转头又看着另外两个丫鬟打扮的下人,两个丫鬟差不多年龄,许是干多了粗活的原因,看起来都有点粗壮。
其中一个小方脸大眼睛,眼神直勾勾的。另一个圆脸、五官平常,神情略微有点拘谨。
“我叫茶花。”小方脸大眼睛的这个边说边行礼,眼神还是直勾勾看着甄宝人。甄宝人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眉,这种眼神,她从前也见过,可不是什么好人才有的。
圆脸的丫鬟略有几分羞涩,低眉顺眼地回:“姑娘好,我叫茶籽。”
甄宝人点点头,心说这些人大概是最底层的丫头,之前根本不用进内院的,这些人的名字根本没按春夏秋冬来排,可见连三等粗使丫鬟的排名资格都没有。
她随口问:“大夫人可曾给你们分工?”
两个丫鬟互看一眼,都摇摇头。
第一印象的差别,甄宝人有心想让茶籽贴身服侍,可是看那个膀大腰圆的茶花,一幅有恃无恐的模样,怕是有点儿来头。
她低头想了想,说:“那这样吧,茶花管我梳洗盥沐,其他的都归茶籽。”
“是,姑娘。”茶籽和茶花同时应了一声。
“茶花,去给我打盆温水来,我要洗漱。”甄宝人边说边走向里屋,揭起门帘进去后,放轻脚步屏住呼吸交到门边站着。
一会儿,她就听到茶花诧异地问杨婆子:“婆婆,你说这一位,是不是吓傻了……咋不哭也不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