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廊里的明灯已经一排排地亮起，夜幕降临的皇宫不是一片死寂，琉璃宫灯，丝竹弦乐，穿梭宫人，都召示着今夜宫里的荣华盛景。
阮明月穿着那件白色锦衣，随着红玉往今夜宴会的地点——恩泰殿行去。
一路上虽是通亮耀眼，但是却很少有人声，想来那些妃嫔都已经去了，她这个寿星倒是落在后边了，“红玉，我们快些。”
红玉加快了步子，示意后面的四五个宫女太监也赶紧跟上，又安慰阮明月“主子，不用急的。再说了，主子是寿星，迟到了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阮明月轻轻点头，却没有放缓脚步，无论何时，尽力就好，只是不要给自己留遗憾，更何况，那里还有太后，让长辈等着总是不好的。
行至一处宫殿时，突然听到一阵说话声，不大，但在这般寂静的夜里，异常清晰。
阮明月没有打算理会，在路过大门时，却见一个宫女轻手轻脚地从里面出来。
抬眼看去，却是云画扇的“挽云宫”，意识到什么，阮明月让红玉抓住那个行为不轨的宫女。前面说过，红玉是会武功的，只是不轻易在人前显露。
红玉翻身上去，一下捂住那宫女的嘴，手起手落，那个宫女已经被点了哑穴，只剩一双眼睛还在骨碌碌地转动，一副受惊却又不服气的模样，恨恨的眼睛盯着束缚着她的红玉。
阮明月把跟着的宫女太监都留在宫门外，让红玉带着那个被点了穴的宫女一起进去，可惜那宫女不太配合，没有失去行动能力的双腿站在原地丝毫不动，于是，她就被红玉拖进去了，拖得很费力，拖得姿势很不优美。
进了挽云宫，就见一屋内烛火摇曳，两个身影对站而立，看来，说话的声音就是他们两人。
阮明月轻抚胸口，还好不是在OOXX，不然可就尴尬了。
这时房门打开，一个人从里面出来，墨绿官服，正是朝廷命官司徒的服侍，而任司徒官职的只有一人。
那个男人大踏步出来，看到院子里的阮明月三人，心神一惊，就要立刻从大门离开。红玉就点了那个宫女的周身大穴，让她不能再动，然后追上那个男人，两人打斗间，阮明月又觉得有些耽误时间，那边还有宴会呢，于是她出声“顾长宁。”
顾长宁听有人叫他，就停下来，红玉也回到她身后。
没错，这个男人就是顾长宁，顾司徒。只是不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以前在太子府的时候，阮明月也是见过他的，比人恢宏大气，刚正不阿，为官也是志虑忠纯，忠于职守，给阮明月留下很好的印象。
算了，救人一命生造七级浮屠。阮明月一招手“红玉，那些我的牌子送顾大人出去，小心些。”
红玉接了牌子望一眼阮明月，阮明月点头，“我没事的。”她才放心走向门口。
顾长宁以极其复杂的眼光看了阮明月一眼，才转身跟随红玉而去。这个女人是太子妃，是贤妃，可是为什么，会帮他。
阮明月看着刚才红玉悄悄递给她的东西，是一把月牙梳子，是用上好的桃木制成，梳身有大朵大朵娇艳的牡丹，最明显的边缘三个小字，“凤徊心”，显然是人刻上去的，定情物？阮明月把梳子放好，心底忽浮起一丝惆怅。
她走进那间打开了的房间，刚才外面的声音那么大，里面的人不可能听不到，却还是没出来。阮明月进去，那人转过脸来，阮明月眸子一闪，果然不出她所料，与忽顾长宁说话的人是云画扇，楚焱的云妃。
“走吧，要迟了。”阮明月开口。
云画扇站起身来，先前的慌乱都已经褪去，恢复云淡风轻的清仙模样，与阮明月一前一后出了门。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里有多焦虑，贤妃，她会不会全都知道了，宫妃与外臣私通是多大的罪名，在这个社会，女人犯的错最大用什么去弥补，用生命！是死！可是既然贤妃把顾长宁放走了，又是什么意思？以这个来要挟她？她心里起伏不定，她不知道贤妃是怎样的一个人，可这宫里，棒打落水狗是谁都会干的事啊！且乐此不疲。
两人行至院中，见仍然僵站着的那个宫女，阮明月挑挑眉，“你的人？”
云画扇看到那个宫女，目光倏地收紧，这个人，这个人是她从家里带来的啊！怎么会背叛她，可宫女脸上那副因为漏了马脚而慌乱的神情却狠狠地道出了这个事实，不留余地。
阮明月看云画扇那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很想提醒她不要再傻再天真了，岂料一向出尘无双的云妃上前干脆地甩了那个宫女两巴掌，很清脆的声音。
云画扇虽然打她，传递的却是后悔和痛心，难道就因为她不愿争宠，筱玲才会觉得没有前途，才会另投他主，背叛他，甚至想要把她和顾长宁的事说出去，那可是死罪啊！
“筱玲，我如何对你，你难道都未看见？”云画扇凉凉的声音。
站着的筱玲再也憋不住，似回忆以前那些和她家小姐的美好时光，眼泪珠子顺着被打红了的腮帮子流下，眼里全是懊悔，阮明月觉得若是她没被点穴的话，她一定会跪下去拽着云画扇的裙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小姐啊！筱玲是鬼迷了心窍，才会一时冲动陷害小姐，小姐原谅筱玲吧，筱玲再也不会犯了……”言辞之悲切，说不定云画扇就真会原谅她，重修旧好了。
阮明月拍拍自己有些脑补过度的脑袋，拉一把云画扇，“走了，要不然真会迟了。换个人吧。”换个人吧，意思就是不要筱玲了，这样的人怎么可以再留着，如果让一个随时有可能爆炸的不定时炸弹待在身边，指不定下场会有多惨！如果不是她阮明月今晚多事，云画扇会有一场大难吧！可是，云画扇相不相信她是个好人呢？
云画扇没有再看筱玲，和阮明月出了挽云宫去。
到了恩泰殿，云画扇还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
阮明月摇摇头，这个样子不被人看出来才怪。不过也难怪，她最信任的人背叛了她，心里肯定不好受，如果换成是阮明月，一定也会很伤心吧，不过，红玉一定是永远不会背叛她的，对吧！
“你再这样，被她们看出来，谁都救不了你了。”她实在不能看着平日这么聪明的云画扇栽在这件事上。
“你，为什么帮我？”云画扇终于还是问出口了，就算筱玲没有得逞，阮明月撞见了这件事，把它捅到外面去，之间种种，也能很快置她于死地，可是她是放过她了吗？
“本宫什么也没看见，今日是本宫生辰，云妃打算送个什么呢？”阮明月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先一步踏进恩泰殿。
云画扇看她进去，也随后跟上，晦暗不明的眼转成了往日清心寡欲的目光。
步入恩泰殿，众人的目光便被吸引过来，华丽的衣配上耀眼的人，确实是夺目的。平淡的羡慕的嫉妒的愤恨的，阮明月也懒得去看谁的心思，迈着莲步向中间走去，那里坐着皇上，皇后，太后，还有一个空位是留给她的。
见她来了，太后笑意盈盈地招手“到这儿来。”
阮明月给他们依次行礼，才坐到位上。
皇后的贴身宫女浣秋便击了三声掌，掌声落后，便有两对端着盘子的宫女从殿门口鱼贯而入，不用说，那盘子里的定是美味佳肴。
宴席摆好，接着是歌舞。美妙绝伦的舞蹈在中间展开，身着粉色轻纱的伶人如蝴蝶般翩翩起舞，旋转出如同花海一般的美景，在笙歌管乐中，更是如同仙境的美妙。
可惜，这般赏心悦目的场景，又有几人用心在看，都是各怀各的心思罢了。
楚焱递给阮明月一杯酒，他笑，以前的日子还在，没变。阮明月微笑接过，道一声“谢谢。”她总是心安理得接受他的好，待到偿还时，又能清吗？
太后笑笑“今天哀家也高兴。竹卿，把哀家的礼呈上来。”
竹卿取来一个锦盒，打开，递到阮明月面前，阮明月看了，笑了。
锦盒里是一双舞鞋，淡蓝色缎料的鞋面上用金线绣着振翅的凤凰，眼睛是用光色很好的珍珠缀成的，细细的缎带绕着凤凰而生，别样的灵气蕴于上面。
太后送的是舞鞋。舞鞋啊，跳舞用的，她有多久没跳过舞了，连她自己都不太记得清了，大概是从嫁给楚焱之后吧，跳舞，呵，多么遥远的记忆。
“母后，这是凤舞？”皇后低声问，她坐的近，自然也看到了这双舞鞋，不俗的式样和精致的花纹，让她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那个美丽的传说。
“对！但是可惜啊，哀家只找到了鞋。”太后叹一声，似无尽的惋惜。
“多谢母后，母后费心了。”阮明月由心感激，开始还以为没啊志气一双普通的舞鞋，只不过做工稍微出彩点罢了，竟没想到原来是“凤舞，”如此珍贵之物，太后肯定花了好大功夫才找到。
“你这孩子，又来说这些，送你礼物是理所应当的，还说什么谢不谢。”太后轻声斥道。
太后送过礼物，接下来就轮到众妃了。就算平日里相看两生厌，现下这表面功夫也是要做足的。
首先是皇后，她让浣秋捧上来一尊送子观音像，白玉的光泽，绵延的深意。皇后微微笑道“送这个给妹妹，希望妹妹早日诞下皇子，为皇上后续子嗣。”她轻轻拍拍阮明月的手背，“到时候也好论功行赏啊。”
此言一出，太后首先变了脸色，一双凤目瞪着言笑晏晏的皇后，训戒之意溢于言表。
阮明月让已经回来的红玉收下观音像，浅笑回礼“多谢皇后娘娘，臣妾自是会把娘娘的话听进去的。”什么意思！不就是说她嫁了楚焱几年，却一个孩子都没有，夹枪带棍的祝贺有什么意思，这礼还不如不要。
皇后自然得体微笑，太后的警告她不是没有看见，却仍然强撑下去，一个妃子也有资格举办生辰宴，真是闻所未闻。
云画扇送的是一幅墨竹图。一看就知道出自她自己的手笔，苍劲有力的竹身，潇洒飘扬的竹叶，整幅画似仙气缭绕，别走一番清雅意境。
阮明月向她道谢，看她淡然自若的模样，阮明月知道她已经平息了心情，同时也不禁感叹她的心性，如竹一般，坚韧不移。
这次曲美人出手可是大手笔，一株千年人参，已成人形的灵药静静地躺在上好的紫檀木盒中，千年人参已是难得，更何况已成人形，连太后见了也赞赏地夸道“清妃真是有心了。”
曲清裳送如此珍贵的东西给她，也不见心疼之意，阮明月可没忘记，两天之前她们才“壮烈”地谈过话，不可能这也快就忘了吧。
见阮明月久不开口，曲清裳呵呵笑道“贤妃娘娘不用惊叹，这是皇上送给妹妹的，可妹妹也用不了如此珍贵之物，只好拿来送给寿星，也算是借花献佛了吧！”
众人都知前几日清妃身体抱恙，皇上赐了这么珍贵的人参也不奇怪，可她却说用不了，才拿来转送给贤妃，既借此说明皇上对她的喜爱，又暗指贤妃有宠无爱，这些东西还需要他人转送。
阮明月直直看向曲清裳，勾唇笑道“多谢清妃了，不过本宫身体好，也用不着这么好的东西。再珍贵，它也是药啊，清妃还是自己留着吧，要是哪天有个小痛大病的，也不用在宫里养病那么久，连去给太湖请安都出不了门。”
闻言，曲清裳广袖下的手握得死紧，阮明月屡次三番拿她被禁足来说事。她那次拿汤烫她已经做得够小心了，却还是被皇上看出来了，从小一起长大，待她和煦如春风的焱哥哥竟然为了另一个女人来禁她的足，让她不敢置信的同时又愤恨不已。
“既然如此，清妃就把东西留给自己吧，改日寻了好东西再补给贤妃如何。”太后没瞧出两人之间的汹涛暗涌，以为阮明月真的是为了曲清裳着想。
太后都已发话，曲清裳再有不愿，也只好干巴巴地开口“如此甚好，臣妾多谢贤妃娘娘。”
“无需道谢，本宫也只是担心清妃的身体。”阮明月大度抬手，心里暗爽，曲清裳这个黄连可真是吃得爽。
清妃自负，羞辱贤妃，却反被将一军，有苦说不出。众人心里一阵唏嘘，人人自危。
一旁坐着的楚焱抬眼看看阮明月，似有恍若梦境一般的感觉。以前的阮明月从不会这样，总是清心寡欲，别的女人欺上门去，她也只是大门一关了事，冷眼看着的他心里总是不舒服的，是不在乎他才会如此吧。可是现在的她，似乎也没变，刚才和曲清裳的争论，是为了他还是吃不得亏。
阮明月察觉到楚焱的目光，转头去看，握住楚焱放在桌下的手，感觉到楚焱的回握，她才笑了笑。那一瞬间的楚焱，竟似未曾认识。的确，她现在在乎他，但，他还在乎她吗？和曲清裳的对立确实大快人心，但也失了她的本心不是吗？以前她不屑于这些事，如今却是迫不得已，她一直竭力保持，真的不想沦为那一类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