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怎么推脱都是无意义的。
就像开玩笑一般,本该最瞧不起索索的这个人——爱莎·诺尔,阿尔兰的天灾、善于战斗的、生来处于人上之人——不再以嘲讽或无奈的口吻,而像面对一个真正值得交手的死敌——向索索,发出了自两人认识以来的第一次挑战。
“之前我太轻敌。”
她说:
“但这次,我不会输!”
(为什么?)
没有谁比索索更清楚自己是怎样的货色。
(所以说,为什么?)
也没有谁比他更理解对方的话的含义。
但正因如此,他才想、才能、也才敢向自己的内心质问:为什么?
因为很弱,所以会被瞧不起;因为很弱,所以会被让赛;因为很弱,所以会被垃圾找麻烦;因为很弱,所以理应被保护。难道不是这样吗?难道世间通用的法则,已经沦落到使强者找弱者麻烦的地步了吗?
狮子对付狮子,的确会摆出像现在的爱莎一样的表情。但索索分明是只耗子啊!
为什么……
“我会提出正式的决斗。”
然而,爱莎却不知道索索在想什么。
尽管两人一直对视着,尽管即便索索逃避爱莎也一定要紧盯他的眼——但,她始终不懂索索究竟在想什么。
这个人只是一味诉说自己的言辞。
也只是…
“不是战争,更不是点到即止的比赛。三天。给我三天时间!”
她怒吼道:“就在你们学园背后的小山!在那儿,我会彻底击溃、撕烂、毁掉你!”
索索沉吟不语。
他被吓傻了。
面对过许多不公待遇,但现在的形势却是他从未经历的。这样的情况,看似很有魄力!却实在不是他这种人能承受的。即便不用脑子想也一定能理解吧?无限制的殊死搏斗……这分明是谋杀啊!
(我……)
腿在发抖。
(我不想死啊……)
求饶的话就在嘴边,只差一个契机就可以脱口而出。
也想好下跪了。尽管男儿膝下有黄金,但自己面对的却是远超钱财的性命之忧,哪怕抛弃尊严,也是值得的。
“喂!”
爱莎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吼,令索索险些跪倒在地。
但在他下跪的前一刻,体内却蓦地有一股巨力支撑住他的身体。令索索尽管仍表现的非常糟糕,但至少还维持着站姿——也就是在这样的姿势下,他更为惊诧的听到了更不切实际的话语。
“为什么你总要伪装的像个孬种?”
爱莎紧咬贝齿,说话时充满厌弃的口吻。
“以为这样做所有人都会受你的骗吗?现在,我要告诉你,不!”
“无论你的做法出于什么理由,这种无意义的自傲,我一定会将它们彻底击碎!一个不留的,全部!以我,阿尔兰的天灾,爱莎·诺尔之名。我会战胜你,战胜你!彻底、完全、毫不留情的战胜你!”
哪儿来的疯婆娘?
说的话也完全没意义。
索索想:你还要我怎样?之前你无论交代什么,我都一五一十的照做了。你还想我怎样?
眼睛又酸又痛,大腿微微抽筋,耳朵也开始轰鸣。索索只觉着脑海中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变了样子,被突如其来的或黑或灰的颜色搅成了浆糊……不能答应!一旦应战,我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就在不久前,这女人刚刚将几个篮球社的莽汉捅倒在地。
看似没死……但这种事谁心里有数呢?对她而言,弄瘫一两个人是可以用钱权摆平的。即便杀了人,大不了只是回远西,也算不上什么奇怪。但这对那些被她砍杀的人来说,却是不公平的。尤其对索索,就更是这样的……
(我……)
(我身子弱,不能死啊!)
已经有被骂成孬种的觉悟了。反正自己本就是孬种,反正本就被大家瞧不起!有什么大不了的!
……
但膝盖始终不能弯曲。
或许是着了魔。总之毫无囊气的索索憋着泪,依旧“桀骜不驯”的站在爱莎面前,就仿佛他真的有那么桀骜不驯一样!
随后……
他听到了。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说话,但我敬重你。”
爱莎走上前来,将腰压低,脸也侧着凑向了索索。
!
少年惊骇交加,身体霎时间爆发出巨大的力量,拼尽全力想要将对方推开。
但他始终是慢了一步。
这女人最初的目的,已经不得而知……或许是想将索索的脸皮咬下块肉来。但总之,她没能如愿以偿,仅在咬到索索前扯下了他几根头发。
“啐!”
后退几步后,她吐掉嘴里的棕发。目光中却流露出难以形容的愤慨之色:
“你……!”
索索怕得要命。身体一下子能动了,便直接摔倒在地,随后则在短时间的慌张后重新站起、落荒而逃。
跑!
跑!
跑!!
肺部被压榨,肌肉也酸胀无比,但这和“死”比起来根本算不得什么。
索索活像一只被狐狸逼到绝境的松鼠,甚至还不如!至少对那些小东西来说,死只是撞见天敌后一瞬间的事,可是索索……神啊!无论逃多远,只要还活着,他的死期都已经被确定为三天之后了!
(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脑海一片混乱。
被瞧不起,他认了;被当成傻瓜,他忍了。
可为什么:已经如此悲惨悲哀的他,竟必须面对比当前更加悲惨悲哀的人生?
(为什么……)
忍耐许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为什么我一定得死啊!)
已经做得足够好了,不是么?无论你们说什么,我都绝对照做;无论你们想什么,我都绝不会插嘴;当你们不想看到我的时候,我会乖乖消失;当你们希望有一个小丑时,我也会出来扮笑……
可爱莎刚才的作为,却将索索一直以来的做法全部否定了。
“伪装?”
是啊,没错,的确有伪装的。
但倘若谁说索索在扮弱……他一定会最先发出最开怀的笑声!
谁不希望自己有一个好家世?谁不希望自己有钱?谁不希望自己有钱?谁不希望自己有力量?谁不希望自己能高高在上,或怜悯、或残酷的对待那些远不如自己的弱者?!
索索也想啊……
即便是他,也希望、渴望、乃至奢望成为一个有价值的人。
渴望被爱,更渴望爱。
渴望胜利,也渴望力尽而败。
无论怎样的结局都一定比自己将来要面对的好,无论怎样残酷的人生都一定比现在的无所事事更有价值。至少在某些睡不着觉的夜晚,索索曾期待明天能有改变…但他想要的改变,却绝不是这种!像这种、这种连继续苟延残喘的选择都不给的,直接无视自己权利与价值的决定!和纯粹的****又有什么区别?!!
【没区别的。】
就像听到了自己的心声,有人这样说:
【至少对你来讲,什么都是没意义的。】
【有价值的东西,在你阴沉的目光中会变得没有价值。】
【无意义的事情,却被你翻来覆去视为最珍贵的宝物。】
【所以我说你毫无价值。】
声音停顿了一下后,突然爆发出嗤笑:
【或许也正因如此,“诅咒”才会选择你当我的主人!哈哈,哈哈哈哈,主人、主人啊!你读过的书里,有很多提及我的吧?为什么你还是不肯正视现实,只要希望,分明可以立刻改变人生、改变命运、乃至彻底颠覆历史的车轮啊!】
中二病是没得救的。
已经消沉无比的心情,开始变得更加消沉。
死到临头。自己的第二人格就又一次冒出来,像个白痴,又像是乌鸦在叫丧。
尽管它试图蛊惑,但索索其实是知道的:自己没有能力、是个蠢才、毫无价值、没有活下去的意义。像那种被突如其来的力量改变命运的事,早在数年前,他就曾妄想过:神话传说中的诅咒或神恩、异教徒的“大灭绝”、典籍中的弑神者、历史书上的伟大人物——甚至是当初同班同学中的漂亮女生,自己也妄想过与她或她们的未来。但这有用吗?
一次次的希望、失望、绝望。幻想重复了太多次,索索永远不会再相信它……永远。
就像刚才,天真的少年不该认为爱莎·诺尔倾心于己吗?理所当然,但!是骗人的!和自己自认为的“哎哟,玛利亚该不会喜欢我吧?”一样是骗人的!只有白痴才会相信!想想看,有哪个女孩会喜欢一个懦弱、矮、呆、无聊的家伙?一个也不会有!
所以还是将一切落足于现实要更妥当。
使用“【】”符号说话的家伙,不是什么诅咒啊、恶魔啊一类了不起的东西。它只是自己的妄想。
新开学新出现的新学生会长玛利亚,哟!一看就是女主角啊!但很抱歉,男主角不是索索。
爱莎·诺尔,阿尔兰的天灾,战力爆表的武道学院副会长,一看就是标准的女配?别说笑了,她也是人生的主角,而且她的另一半绝不会是你。
菲儿·栖霞。神秘的小女孩,似乎对我有意思?蠢货!她分明看不起你!
神庙的胖神父,一个神秘的男人,北岛宗教在奥尔玛奇兰的代言人。他对你好?才怪!他只想拉人入教,而你又像个好骗的傻瓜!
这就是现实。
现实到不能再现实的现实。
所以,对索索来说,认为自己的生活将变得更好是没有意义的!因为,生命是悲惨的,人生是无趣的,对他来说生活也只会越变越糟!就像自己的父母一样,两个人生的失败者,现在还要加上他们的儿子——一家三口打包:三个失败者!
妈的。
******!
自我厌弃越来越沉重。在这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世界上,索索恬不知耻的存活着。而之后,就在三天后,即便不去想也一定知道的……自己那无耻的生命,将面对“公正”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