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暴露软弱,除非他愿意怜悯你的软弱。
——《神佑吾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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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儿可真是个好镇子。”
“谢谢。”索索回首,继而勉强一笑:“不过,这儿的确还可以……”
“走在这边的小路上,总让人感觉……很平和。”
“是吗?”说实在的,他在这个小镇呆了这么些年,可从没有过如她一般的感觉。
“商人们很少经过这里,往北边去,过了树林就是又阴又密的大山。”他谨慎选择着词汇:“我这边的同学们在很小的时候,就经常到那边玩。我的朋友们也邀过我,但是……哈,我胆子太小啦。”
“胆子小,也不见得是坏事。”
她的话令索索陡然一惊。
可当他侧目瞥向身后侧的少女时……却完全没法从她那淡薄、恬静的脸上,瞧出哪怕一丁点儿掺杂了个人情感的心意。
“……是吗。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这样说。”
如此简单应付后,他继续往前走:“西边有一条河,虽然不宽、平时也根本没水。但再往西走,却还有一条。”
“河上有野蛮人吗?”
“当然没有。”索索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波罗是最安全的公国。更何况,我们现在还得到了索菲帝国的保护……”
“我听爸爸说过……”
女孩加快了步调。
“他说,统治你们国家其实是索菲的官吏。至于你们的女王——她现在正和她的孩子一起住在索菲。是这样吗?”
“嗯。”索索应道:“当然。”
“你们觉得这样好吗?…就是,让一些不是自己国家的人来统治国家?爸爸总说,虽然我们和那位生活在利亚斯的国王陛下没甚么关联。但身为他的臣民,我们却还是得效忠他的统治、缴纳他的税负、以保证他愿意庇护我们的财产……”
索索耐心的听着。
末了,他回应道:“兴许是两个国家的认知有点儿不同吧。在波罗,大家都不觉得女王陛下待在索菲有什么不好的。”
“是。女人结了婚,是该待在她丈夫身边,不离不弃。”听她的声音,就像是在诉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是,一个人住在异国他乡。她难道不会感觉寂寞吗?没有了那些认同她统治、效忠她家族的人们的支持,她在索菲,难道不会被那边的人欺负吗?”
“……”
她的话,令索索有点儿莫名其妙。
“啊……这个可能是有点儿。毕竟,我在奥尔马奇兰的时候,也曾听人说女王陛下在王都不是很受大家欢迎……但即便如此,她也还是索菲万王之王的妻子。更何况她还有她的孩子——我想,小王子今后注定是要统治波罗的。”
“是啊…………”
女孩的声音,总令他觉着像有点儿心不在焉。
……不过,相比起刚才,他现在至少已能与对方妥善的展开对话了。
“这一带没什么好看的。除了房子,就是树、树、还有狗。”
话音刚落,近处被一户人家装在木笼子里正对着小路的大黄狗,已高声吠叫起来。
呜汪——!汪!
索索愁眉苦脸的看了那狗几眼。当他开始觉着这狗养得真肥,估计够吃好几顿时——不知为何,他竟又想起了那个最喜欢吃肉的欧丹…或许,只是或许。或许,她倘若还活着的话,一定会将一大盘狗肉一顿吃光吧?这样的女孩,还真是有够费粮食……但倘若她能活过来,即便每天耗费再多粮食、金钱,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唉……
一想到这儿,他总觉着心里泛酸。
可是,在外人面前,他又实在没法将这种心情表露出来。
“你刚才不是说树林外边,还有很高很有趣的大山吗?”又一次地,还是跟他相亲的这个女孩率先打破了沉默:“咱们去看看吧?”
“可是……”
“没关系的。”她突然止住步子。索索听到她止了步,便停下来转头看她——可是,她此刻却蹦跳着闪身到索索面前。又以一副温顺、和煦的表情,朝他小声笑道:“就算你胆子小,但我胆子大呀。”
“……”
索索眨了眨眼睛:“是么,看来的确如此。可是,那边似乎有点儿太远了……倘若咱们现在去,今天只怕是回不来了。”
“切……”她稍显不悦地嘟了下嘴。但不知为何,索索竟总觉着她的这一系列表情…似乎有些勉强?
“可以的话,我想带你去断流的河边看看。”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提出的这个请求。
按理来说,那片干枯的河床应算得上这镇上最乏味、也最没有浪漫情调的地方……不对!对、对。正因如此,他才一定要带着这姑娘到那种地方去——毕竟,那里又乏味又单调,桥下的支撑柱上,写着的也尽是些粗言秽语。试想想看,这镇上还有第二个地方更适合彻底搅黄这场荒唐透顶的相亲吗?没有啊!正因如此…没错,正因如此…………
“那儿也算得上充满我童年回忆的地方了。虽说,我现在年纪也算不上多大。(笑)”
“我知道呀。”
女孩满不在乎的答道:“你十八岁,我十六岁。”
如此说过后,她扬起头。在索索看来,她好似只蝴蝶般在翩翩起舞地行走……
“啊。”
突然,她从距索索很近的位置转过身,脸上则是一副佯装惊讶的模样:“月合节过了,月离节也过了。你十九,我十七。”
“是啊……”索索答着。他答着,可是……
……
漫不经心,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畏首畏尾,又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不。
不对。
不是漫不经心。
也不是畏首畏尾。
各种各种的表现也好,各种各种的花样也罢。眼下的这种感觉,目前的这种观感……这总让他觉着,对方似乎是在“讨好”?
刻意为之?
还是说并非刻意为之?
他看不透更多。毕竟,他虽懂得察言观色,却完全不具备在此之上的更深层次的分析能力。
他只知道,倘若一个人总是故意揣摩你的想法,并刻意遵循你所希望的言谈方向引导话题——那么,她便绝对是有求于你。
毕竟这世上比自己聪明的人实在多得不可计数。他平时也不是没被人瞧不起过。从前,那些看不起或是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的家伙,要么便是懒得和他交谈,要么便是在交谈时像现在这样“刻意施为”,但只要你仔细听,便总能从中读出一丝或数丝若隐若现的鄙夷意味。
可今天的这个姑娘却完全不同。
对她来说,索索似乎是她所能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这样的说法虽然很奇怪,但他好歹也在黄金城中见过不少被打得倒地不起、只能寄希望于观众或对手怜悯的类似的家伙。而遵照他前段时间的判断。这位名叫玛德琳的姑娘,绝不是个自甘卑微的、如自己一般的好糊弄且软心肠的女孩;认真来说,她反倒更像是那种热衷于将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且希望掌控周边人和事的女孩……也就是还没成年的萨尔玛,或是再过几年的西玛的那种女人。
(……)
这不由得令他有点儿疑惑。毕竟,他并不觉着自己有什么优点,是值得讨好或谄媚的。
……
不过,他倒也不必为此徒费心力。
毕竟,无论她在谋求什么——故事的进程,都势必和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