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娜虚弱地瘫软在石壁侧面的凹陷处,她双腿绵软无力。
野蛮人。
她是第一次,听到野蛮人说话。
……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
她只知道,两个野蛮人在说话——咕咕囔囔、噜噜呜呜地说着、说着、说着……最后,他们走了。有什么改变了吗?没有……
什么都没变。
一股难以抑制的恐惧,突然涌进了她的心脏。
她被这种莫名的恐惧折磨得快要发疯!整个过程,她不敢发出声音、不敢随便动弹、甚至不敢想任何事——从头到尾,她没有被任何人发现过。无论是那几个说要到外面查看情况,但听声音似乎已经被杀了的男人,还是这两个吓得什么都说不了、做不了,最后却什么事都没有的女人……她没有,被哪怕任何一个人发现过。
但是这恐惧……
这种,完全没法抑制住的恐惧。
牙齿在抖。
可是,她却不敢让它们并拢在一起。
打颤会发出声音。
发出声音可能会死……
可能……
她失禁了。
与其嘲笑此事,倒不如说她能坚持到现在才失禁,已经是相当了不起的事了。
……尿液灌湿了肥厚的裤子。
是温暖吗?
不。
是寒冷。
她从没感觉这么冷过!从来没有!
所有的人,所有的事——她从武技老师那儿学来的武技,有帮过她哪怕一星半点吗?没有!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差点、只差一点就死掉了,只差一点就快被杀掉了!!然而…然而……
“……”
妮娜咬紧了牙齿。
她想离开。
但是,她不敢。
明明知道那两个野蛮人走出山洞可能是为了别的事——明明知道他们既可能很快就带着一群人回来,明明知道他们也可能到外面用什么堵住洞口,或是用烟熏……但是,她却还是…不敢动弹。
活下去。
活下去。
她现在只想,拼了命的活下去。
……
最终。
最终的最终,理智与冒险的情感压倒了恐惧。
她走出了阴暗处。
刚闯出来时,她的脚又酸又麻,腰跨下好像也在散着一股尿骚味…不,是正在散着尿骚味——对突然响起的声音,两名女人中的一个瞥了她一眼,但也只是一眼。至于另一个,则已经完全呆傻,好似连动都已经不会动,连抬一下眼睛也已经做不到了……
“嘎哈……”
妮娜轻轻呻吟了一声。
然后,她便冒着一半的死的危险,开始缓缓地、缓缓地……
走。
往前走。
走出去。
这里,无论如何都是不安全的。
爸爸妈妈?
两个弟弟?
都去死吧。
我想活着。
我想活下去。
除了我以外的人,大家都去死吧!去为我而死,去为我而死吧!
“……”
对该去哪儿,她似乎有点儿印象。
有个人——她两个弟弟的某个朋友,就住在这一带。他们是在学堂认识的朋友,平时那人总是被弟弟们带着到城里各处玩耍,他家就住在这边的林子里。他的爸爸……似乎,是一个守湖人。
“……”
妮娜曾到他家找过自己的两个兄弟。
在她的印象里,那是一个嵌在山壁里的房子,里面有一些东西当支撑,然后还有个他们喜欢躲的地窖,上面没压着东西,需要按着旁边的石头用力往外翻…那儿应该是这一带最保险的藏匿地点,没错,没错……
走、
一步,又一步。
……她本以为自己会在离开时死掉。
但她没有。
外面暂时没人,只是在接近洞口时,有三具已经凉透了的尸体。
这无所谓。
她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恶心?去它妈的,随它去吧!
继续前行。
走到外面以后,周遭依旧没有该死的蛮族。
没有。
那么,我所知道的地方应该是……
……
循着记忆,她找到了那个孩子的家。
看来,这儿似乎也有人来过。一具冰冷的男性尸体抱着一只完好无损的大木桶,他整个人趴在那儿,背后则是两道狰狞的伤口。
人已经来过了。
他们还会再回来吗?
妮娜越来越怕,也越来越恍惚。她走进这户人家,打开门,却见里面是一片被毁坏、打烂过的痕迹。
但东西基本没少。
唯一缺少的,只是那串挂在门口的咸鱼——它现在被整个儿摔在地上,数条鱼的鱼身上,则有好几处被啃过几口的齿痕。
他们都走了?
可以保证。但他们会不会再回来?不敢保证。
于是,怀着忐忑不安与恐慌畏惧的心情,妮娜缓步离开洞屋。她扭头往旁走,并在摸索、寻找一阵后,终于找见了那个他们平时用来储藏东西的地窖。
那是一整块摞在山岩旁的板石,不仔细看,谁都瞧不出最边上的那块其实不是石头,而是涂成了石头颜色的刚青木块。
按住一旁的凸出部,妮娜用力一扣,又猛地一拽——顿时,整个儿地窖中涌出了一阵子潮湿的热气。她往里看了几眼,只见这里面有一个惊恐的孩子正蜷缩在一具不知是死是活的女人身体旁发抖——她认出这人是自家弟弟的朋友,便就此闪身闯进地窖,再回身一拽,将门整个儿拉上。
“……”
她本想说一两句话。
可是,她太累了……
地窖中并不是完全没有光亮,三块废弃的魔石被木框套住并钉在了头顶的石壁上。妮娜又往前走出几步,她注意到男孩正瑟瑟发抖的盯着自己,便……
便,如何?
她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
往周遭看去,地窖里储存着一些粮食和腌菜。大概可以…
不。
不不不。
现在怎么能想那些。
野蛮人不会在这儿待太久的,只要躲一小会儿,一切就都绝对……
“她是你妈妈么?”
说来,妮娜似乎从来没见过这个男孩的妈妈。
“……”对方摇了摇头。
“那她是谁?”
“不知道。”
“她为什么会在这儿?”
“……是,爸爸突然带回来的。他说外面都疯了,还说让我赶快躲到地窖里。”、
“你爸爸……”
回想起来,妮娜突然回忆起那具自己在外面看到的尸体就是这孩子的爸爸。
“爸爸被杀了,我恨他们。”
“那这个女人……”
“不知道。”这孩子抱着腿,他眼中充盈着泪花:“爸爸要我照顾她。可是,她好像也越来越冷了。比外面还冷。”
妮娜没言语,她伸手去碰这人的鼻孔……没有一丝呼吸。
她又摸了摸这人的心跳。没有动静。
“她已经死了。”
于是,她便轻声道:“继续留她在这儿,咱们只会越来越害怕。”
“那该怎么办?”
“你帮帮我,我把她弄到外面去,找个地方,顺着山坡让她滚下去。”
“但是,爸爸……”
“你爸爸已经死了。”妮娜懒得再说许多废话。她姑且是个好人,但这却不意味着她愿意在小孩子身上浪费太多时间:“快点,动起来!”
于是,这孩子便赶忙站起了身。而后,妮娜便在他的帮助下一起打开了地窖门,又将这人的尸体往旁边搬,再就着山谷的一侧,直接一推将之整个儿推下了谷底。
……他们又回到了地窖。
等待。
除了等待一切过去,就再没有其他事能做。
好阴森……
好潮湿……
只是坐在这儿,妮娜便感觉身上的衣服快要潮透了。尤其是刚才尿过的地方——方才还不觉得,这会儿一坐下,她就总觉着那股子味道似乎越来越重,可是,她又能做什么呢?
她什么都做不到。
什么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