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磨、杀戮、摧残、焚烧、砸毁。
何为人间地狱?
或者是山,或者是水,看山不像山,看水不像水。
走出宅邸,索索的心一片空白。他茫然盯着漫天的大雪,在这一片素裹的宛若仙境的银白中,一切人间戏剧般的杀戮与折磨,仍在上演……在他能看到的地方,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所有的所有,都是……
都因我,一人而起?
我该为这一切担什么责?我该为这一切担什么责?我该为这一切担什么责?
一刹那,他猛地回忆起了那个女人死时的冰冷目光。
她令他害怕。
但恐惧之后,更多的残存于心的……却只剩下空虚。
他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是。
一个从未拥有过的人,何谈负责?
所谓的懊悔、所谓的自责,都始自于爱,始自于责任。
他不爱科纳穆。
他不爱这里的人们。
他不会为科纳穆负责。
他不会为这里的人们负责。
……这一切,岂不是早就注定好了的吗?
于是,他踉跄着继续往前走。
没有刀。
没有一切。
他甚至没有带着自己的灵魂。
只是……
也只是……
什么?
不知道。
……
踩在雪地上,他留下了深深的脚印。
我忘了什么?
我是不是忘了……
促地,他猛然从恍惚中惊醒。
对了。
对了!!
还有,我在这里还有需要庇护的人,我还有必须保护的人!
我昔日的好友……
还有,那两个因看我可怜而给我吃穿的姐姐……
一件幸事是,他的姑父母不在这座城;其次的幸事则是,他的继母也不在这座城。
换言之,需要救的人并不多…并不多。
再认真想想,自己的好友说是已和他的家人搬去了乡间。近来迪达特撤离,他们应该已经搬出了科纳穆…毕竟他家并没有多少钱,一直在科纳穆住着,绝对得花光家里的所有积蓄,这也就是说……
那两个姐姐。
那两个姐姐!
我得,我得去救……
去……
缓慢的行走。
再然后,便是缓慢的奔跑。
这条路上并没有找见什么迪达特勇士,即便看到了,大概也不必怕,他们认得索索……只不过,在没被任何人看到的情况下,他们会什么都不做吗?索索不知道……
宅邸。
市长大人的,宅邸。
倘若在那儿找不到她们,那该去哪儿?
还有哪儿??
慌张与慌怖愈发加剧,他知道,即便自己赶到的时候那两个姐姐已经被X、已经被杀自己也没有任何办法,他只能尽人事而听天命,但所谓的天命、所谓的命运又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他搞不懂……
奔跑。
奔跑。
即便腿越跑越疼,也还是得继续奔跑。
倘若不跑起来。
倘若不赶快奔跑起来,这一切就都会全部涌入他的脑海——它们会把他撑破,那些人的死状会继续拷问他的心!该死!真******该死!哪怕那个总督是个卑劣的无耻混球,索索也完全能笑看着他的家人死去。哪怕那个总督只是个普通的贪污官僚,索索也仍能说服自己虐杀他的家人…可为什么,为什么他偏偏是个……
为什么偏偏是个……义人?
为了梦想,以稍有些肮脏的手段顽固前进,这有错吗?
这有错吗?哪怕他为了所谓的梦想付出了我家人与其他一些无辜之人的生命——这有错吗??
他没有错。
他什么都没做错。正因如此,索索才必须以这种索菲式的方式杀死他,再杀死他的家人——但是,为什么?两个心灵相通的男人,为何非要展开这等至死方休的仇杀?他想不通……一切为何会坠落至此,他想不通……
继续前行。
期间也有迪达特战士策马前来想要抓他,但他们却都在注意到他是谁后果断收手。
其中,甚至还有个人在已经将他推倒在地,开始解皮裤的绳索时才猛然注意到索索原来是索索——之后,他们用慌张的语调连连道歉,甚至还跪倒、伏倒在了地上,但他们道歉的内容索索却听不懂……也不想听。
美狄亚的确是非常令人畏惧的领袖。
托利多陛下则很受人爱戴。
相形之下,过分的畏惧可能会产生反弹?怎么可能!一旦畏惧成型,他们只会一直、一直、持之以恒的恐惧下去,只要领袖依然强大,他们就会永远畏惧下去……从始至终。
他爬了起来。
身上、背上都是雪。他点头示意自己已宽恕了他们——但他们畏惧的是他吗?当然不是。
即便在看不到人的时候,他们也依旧畏惧着美狄亚。
那个女人……
“……”
继续前行。
更多的雪,更多的风击打在了脸上。火光渐渐从城中各处随烟而起,它们在雪与风的交织中,只向上荡出了一小缕的烟——再过不久,这些火便会熄灭;很快战士们就会意识到这一切只是白费功夫,然后他们就会仅仅是杀人——所以说,杀人当真很有趣吗?
令人畏惧。
令人恐惧。
索索促地喘了一口,他走起路来愈发艰难。但哪怕在这样的环境下,他也还是继续……
继续……
突然,他看到了一抹身影。
那影子,仿佛有几分熟悉,又仿佛有几分陌生——那个,是谁?
它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人。
玛德琳?
但是,那怎么可能。
她已经死了。
他得到了她的脑袋,又将它合着她的身子一并埋在了土里——哪怕是欧丹活了过来,也比玛德琳活过来要更可信……可是,索索却还是跟了上去。
他逐渐加快步子,然后……
从街角转过去,那背影却在更前面的转角。
从转角走过去,那背影却在更前方的废墟前。
等终于跑到那片粗制滥造的木材与木棚垮塌后的废墟前,她却突然出现在了巷子的尽头。
索索继续追随。
然后,他便在经过一处门口时突然被笼住、扼住了咽喉。
“嘎,咳啊……”
门开了。
门是什么时候开的?
不知道、不知道,不行,得赶快……古语,得赶快……
“放开他,我认识他!他不是野蛮人!”
突然,声音。
然后颈子上的力气便骤地散去,索索前仰跪倒在了雪地间,他重重地咳嗽几声,手完全在发抖、喘气声也变得极不规律。这时,他艰难地往身后望去,却见……
“是你!”
那声音促地怒吼道:“你是索索!你为什么还活着?!”
那人是……
是,其中的一个姐姐?
活着?
她还活着?
这真是太……
“快看他的衣服!”
“是蛮族的衣服!”
“他、他是和蛮族……”
“别说了,先把他抬进去!快点抓他进去!”
索索仍想争辩,但他喉咙依旧疼得厉害。周遭都是女人的声音,也不知刚才是哪个抓住、又扼住了他,现在他哪怕想争辩也完全……
突然,有人一左一右擒住了他的胳膊。
“老实点儿!”
然后,他便被整个人往那扇开着的门里架——索索知道,倘若自己离开了大街,将很可能与美狄亚他们分开。严重的话,甚至会在他们离开后也依然留在这儿——于是,他便开始不断地挣扎,但很快便有人往他肚子上来了一下,他疼得厉害,也没了继续挣扎下去的力气,就直接整个儿被人夹紧了屋子,再然后……
吱嘎——咚。
再然后,门扉紧闭。
苍凉的石头房屋仿佛什么都不会说、什么都不会想,更什么都没看到。
……
在眼睛陷入黑暗中的那一瞬,索索猜,这或许便是自己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