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反应过来之后立即持刀警戒,仿佛前后左右的黑暗之中全都是浓厚的杀机,也有人惊吓到掉头就跑,仓皇失措,当然更有人双眼一片茫然,竟流露出认命了的哀戚来。
这一回可没有人挑头出来指手画脚聚拢人心了——陆正的作用,正是如此,而这也是单乌一定要先解决掉他的原因。
马文远跌坐在地上,看着陆正的手在地上爬啊爬啊,吓得他自己也在地面上连滚带爬,空气里甚至带了点腥臊的气味。
马文远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借力的支点,将自己给撑了起来,有人在边上搭手扶了他一下,却没想竟让马文远更为恐惧,立即尖叫着推开了那搭手之人,踉跄后退了几步,转过身,抱着头,往林子里面冲了过去,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奔逃,更不知道能不能真地逃出生天。
马文远的尖叫在林子之中戛然而止。
片刻之后,单乌出现在了剩下那些人头顶的枝桠上。
单乌平平地伸出手臂,将手上提着的一串圆滚滚的东西扔了下去。
东西砸在了陆正的后背上,让他的惨叫微微停顿了一下,而后那些东西在陆正的背上轻轻弹了下,便从旁滚了下来。
那是人的脑袋,正是之前跑进林子里的那几个人的,其中包括了马文远,而更糟糕的是,这些人的脸,都被擦得干干净净。
于是这一次,所有人都看清楚了,这些人虽然只剩下了这一个脑袋,可是他们脸上的表情已然是活着的,肌肉颤动,五官抽搐,泪流满面,无声哀嚎……种种种种,不一而足。
“很奇怪是不是?虽然只剩下了个脑袋,但是他们好像真的还没死呢。”单乌站在树上说着,所有人都抬头看着他,包括陆正,也在努力地撑起上半身。
单乌看起来完全没有一丝重伤垂死的模样,马文远信誓旦旦的那一刀,显然是不能作数的。
“你们是想像他们一样,还是打算苟且活下去呢?”单乌居高临下地问道,目光扫过了那几个还有力量执起武器戒备的。
石泉抬了头,这是他第一次看清楚单乌的容貌,不由地有些愣住了。
单乌的眉目清秀,也算是个斯文长相,安静下来的话完全看不出这人杀起人来会那么狠,而更让石泉有些震惊的是,他发现单乌的身体里似乎有一团光芒正在跳跃,所以,虽然单乌身上满是擦不干净的血渍污秽,这内里渗出的光芒依然透过了他裸露在外的皮肤,隐隐形成了一圈淡淡的光晕。
这层光晕很淡,单乌自己都没有发现,也是因为他所站之处周围的环境实在太昏暗,才让石泉看出了异样。
这一层光晕让高高在上的单乌看起来仿若虚幻的天神。
石泉迟疑了片刻,松开手,手里的兵器掉在了地上,随即传来一片丁零当啷的声音,却是所有人都卸下的武器,甘心服从。
单乌看着石泉,居然微微笑着点了点头,而后十分干脆地从树上跳了下来,在落地之后低头看了陆正一眼,嘴角一勾,顺手就在陆正半开半合的嘴唇上抹了一把,手上沾染的血迹就这样涂在了陆正因为失血而已经苍白了的双唇上。
陆正无法反抗,只能任由单乌涂抹在他嘴唇上的那丝血腥味在他的嘴里泛滥开来,一些奇怪的变化,开始在他濒死的身体里产生了。
……
单乌一直在考虑试炼结束之后自己怎么从花似梦的手中脱身甚至反咬一口,所以他需要助力,可惜在这阴曹地府之中,他认识并且能够交流的人,只有碧桃那几个神女。
所以石泉这几个一路以来表现机敏并且识趣的人,单乌当然不会放过。
可是花似梦的阴影太强大,有心无心都有些难以招架,所以单乌决定趁着这个试炼的机会,在这些人里再做一次试探。
于是单乌直接给每个人都指定了一条路线,命令他们一直向前,不许回头,也不许偏转方向。
“你们最好听话。”单乌勾着嘴角笑道,“信我者生,叛我者,便如他们……”
单乌的手指的是陆正和那堆人头。
于是曾为楚江王所拥有的这么一群少年,就这样在这片空间里四下散开,前路一片茫然,他们的身边也不再有同伴,但是莫名的,在踏上单乌所指的这条路时,这些人的心里,突然都有了能够活下去的预感。
单乌的方向并不是乱指,他的视觉使得这处空间在他眼里没有秘密,
这些人只要听话,便只会遇上一两只独行的不怎么庞大的兽类,足以提供剩下的时间之内的血食,到时候不管是继续前行还是隐蔽,都足以安然地活下来。
更为重要的是,如果他们选择一直向前,不管走多慢,最多三到四天的时间之后,他们就能毫无意外地,遇上来自别的地狱的队伍——被单乌确定过的队伍。
杀人算功劳,但是事实上因为阎王之间的派系牵制关系,所谓的不同队伍之间互相残杀也极有节制——除了对付单乌这种没根没底的。
单乌利用那条隐秘的通道,在别的地狱探索练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其中的一些人,他已经记住了长相。
那些人定然会接纳石泉等人,而单乌正需要靠石泉等人,让自己这个编外的家伙,能够真正融入地府之中。
只是眼下,还有一关要过。
……
单乌奔逃了很远的距离,终于无可奈何地在一棵树下站定,无形的气场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压迫得他身上诸如脖颈背心等要害之处都冷飕飕地疼,虽然四周没有什么明确的光源,但是单乌还是能感觉到自己的头顶上,一块巨大的阴影渐渐将自己整个人都给包裹了进去。
单乌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头,这个动作让他觉得自己的颈椎都快要折断一样,骨节之间嘎吱嘎吱地作响,甚至连眼睛也有些难以睁开,仿佛有人伸出了两个指头,紧紧地压在了他的眼皮之上一样。
但是单乌到底还是成功地抬起了头,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双几乎有他拳头一样大小的眼睛,就这样悬在他的头顶,往下死死地盯着他,就好像所谓的天眼之下一切宵小无所遁形一样,单乌险些就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之下双腿一软直接跪倒。
单乌的身高大概勉强只到这眼睛主人的胸口,所以这人只需微微前倾了上身后低下头,便正好与努力抬头的单乌来了个对视。
单乌已经僵硬了的面部微微牵扯了一下,露出了一个或许可以说是笑容的表情。
而那双眼睛的主人居然也龇起了白牙。
“都这样了还能挺住,看起来就是你这小子了。”那高大汉子笑道,伸手在单乌的脖子后面一抓,巨大的手掌几乎轻易地就将单乌细溜溜的小脖子甚至脑袋都给包圆了,粗糙的手指钳制着单乌的下颌与面颊,就这样将单乌给提了起来,转了个方向。
单乌两脚悬空地被那高大汉子提到了自己的面前,身体的重量都靠着他自己的脑袋和脖子,这让他有一种自己的脊椎会在下一刻便被这高大汉子直接从自己身体里抽出来的错觉,或者那高大汉子随便一弹便将自己的脑袋给当球一样弹出去,所以他只能奋力地抬起手,扒住了那汉子提着自己的手臂,希望多少能够缓解一下这种痛苦。
那汉子倒是一脸毫不费力的模样,他的胳膊比单乌的腰还要粗,而他现在看着单乌扒拉他胳膊的举动时脸上所露出的表情,似乎和看着一只不安分的张牙舞爪想要挠人的小猫没什么区别。
“你好像真的不知害怕。”那高大汉子提着单乌看了片刻,见单乌脸已经被憋得通红,嘿嘿地笑了两声,捏着单乌脖子和脑袋的手指微微地松了一些。
单乌从那汉子的手掌之中掉了下来,落地的时候没有站稳,直接往后摔了个四脚朝天。
单乌的反应毕竟够快,身体一落地便主动地弹了起来,翻身伏在了地上,头也压在了地面,做出了十分恭敬的行礼的姿态:“单乌见过平等王殿下。”
……
平等王正是这一次镇守试炼之地的阎王。
这平等王显然比楚江王的功力还要深厚,看身形更是一根指头就能摁死单乌的存在,但是这一照面的功夫,平等王没有直接捏死单乌,单乌的心里就已经开始盘算着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够让自己解决掉这么个体型看起来仿佛一只巨大的赤血熊一样的存在了。
而为了掩盖住自己心里的那一丝杀意,单乌选择了这样五体投地的臣服姿势,来表示自己对于平等王的恭敬。
同时,单乌只能不断地梳理着自己的思维,同时告诫自己,“他只是长得像赤血熊,又不是真正的赤血熊,要把他当做人一样……的熊……”
……
“其实我听说过你。”平等王围着单乌绕了两圈,开了口,“我听楚江王说过,她找到了一个足够命硬的家伙。”
平等王一伸手,将跪伏在地的单乌给提溜了起来,蒲扇大的手掌在单乌的背上狠狠拍了两下,拍得单乌满嘴的腥甜。
“你看,我们都还得在这鬼地方呆上十来天,在这里,我能做的除了吃就只能睡,至于你,这片地儿除了我,显然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对你造成威胁了,没有了挑战极限的乐趣,你难道真地打算就这样平淡地度过剩下的时间么?”
“所以平等王殿下想要找什么乐子呢?”这种百无聊赖到生无可恋的语气单乌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每当花似梦开始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时候,就是她准备要开始发疯了的前奏。
“你来陪我玩吧。”平等王很是理所当然地说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