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跨入四十岁界限的时候，心情真是十二分的微妙。两千多年前山东曲阜的孔老夫子说“四十不惑”，这话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对的，一个人在大多数的情况下感受也是如此，但对某些人特别是某些四十多岁的人来说，感觉却不能与此论吻合，甚至与此论相悖。四十岁的我此时的心境和感受正是如此，我很困惑。
我有一种颓废情绪，一种空白意识，一种不知何来、不知何往的混沌茫然的感觉，一种虚无飘渺的感觉。
北宋名将岳飞在他那首脍炙人口的《满江红》中作过穿越时空的浩叹，“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其中有多少豪情，多少壮志，多少无奈，多少失落，多少痛心疾首，多少欲哭无泪，我们虽能感悟出一些，但感受不是太深。我感受深的，是我自己的处境。
相对于三十岁、四十岁的人更长了几多经验、几分成熟、几许才干，当然也多了不少苍老，离人生的终点也近了一大步。但在我们这样的时代，你纵有远大理想，杰出才干，但因还有一大批胡子比你长、皱纹比你深、头发比你白的人，你也只能空坐冷板凳，或跑跑龙套，插插科打打诨，你只能听任才干平平之人甚至缺德少才之人随意摆布，你只能苦熬时日，不断压抑自己，磨平自己的棱角，消蚀自己的个性，甚至被迫采用双重人格，自己污损自己。等到你终于三十年媳妇熬成了婆，你已没有了热情，没有了豪气，没有了能力。你所能做的，也只能是吃资历饭，混日子而已。当然，这种混日子，其中包含许多年轻人的辛酸痛楚。也许你的快感与幸福感正是建立在这样的基础之上的。
四十困惑，是中国这样的国家的时代困惑。
1997.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