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刘大壮,三十而立,一生只尿过两回裤子,一回是小时候偷玉米被狗撵,爬到栅栏上不敢下来;一回是今天,有人拿枪指着我的头。枪口顶在我后脑勺上,冰凉,我深吸口气,告诉他:“枪拿开,一紧张仪表盘我都不认识了。”
三十分钟后,飞机成功迫降,有警察和医护人员把双腿酸软的我抬出机场,我看见一个穿着婚纱的女人冲出人群,翻过警戒线,推开警察,一路向我跑来。
我是个玉米种子的销售,经常出差,这趟线是我飞的最频繁的一趟,看了一圈空姐,没什么惊喜,便想睡过这两小时的航程。可还没等我闭眼,飞机上的广播就响了起来。
“李娟娟女士,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在这三万英尺的高空,有个一直爱你的人,想向你许下一生的承诺。”
乘客哗然,我也来了精神,坐起来环顾四周,想看看这个李娟娟长什么样子。
这时一个中年男人站了起来,我听他对邻桌的女生说,你好,新娘子。
那个李娟娟好像在状况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机组工作人员有的捧着玫瑰,有的捧着礼物,开始传给几个起身的人。
其中一个把一束花传到了那个中年男人手里。我数了数,一共站起来五个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捧花和纸烟花。
中年男人拿过花,并没有递给李娟娟,而是伸手在花束里掏什么东西,其他几人从座位上起身,也都开始摆弄手里的道具。
我发现他们几个站在外圈,已经把来捧场的机组人员围住了。
中年男人第一个从花束里掏出了刀,他直接把刀架在李娟娟脖子上,语气平淡:“都别动,这是劫机。”
空警还没反应,也都被刀架上了脖子,还有一个人,掏出了一把明显是改装过的土枪。
中年男人问道:遥控器呢?
另一个男子摆了摆,示意他遥控器在自己手里,听他们的口气,货仓里有炸弹。
劫机犯一共六个人,他们把乘客全集中到机舱前部,方便监视。中年男人不停在叮嘱,别太靠前了,小心配载,小心偏坠,然后便和另一个拿枪的进了驾驶室。
这时我已经有了尿意。
我应该预感到自己会尿裤子,可劫机的恐惧出现了时间差,后来我思考,可能当时并没有意识到如果劫机成功,我所面临的的危险远远大于小时候栅栏下那只看家狗。
几个空警已经被绑了起来,我听到身后一个东北口音的男子骂了声操。
然后便是长久的寂静,直到一声枪响从驾驶室传出来。伴随着枪响,整个飞机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前阵子同学聚会,我没去参加,因为从毕业起,我便和同学吹牛,说我做了飞行员。幸好上学时我不怎么引人注意,所以也没人揭穿我朋友圈里各种偷来的照片。
其实也不算吹牛,因为虽然没机会以飞行员为职业,可我还是自学了飞机驾驶技术。
玩的最好的是皇牌空战,其次是飞行模拟。
要说为什么想要开飞机,隐约记得是跟某人做了约定。兴许是撒谎多了成了习惯,我早忘了跟谁说过什么,可想当飞行员这事儿却留在了脑子里。
所以你问我怎么敢说自己会开飞机,只能说是习惯使然。
枪声过后,中年男人从驾驶室冲出来,冲着被绑住的机组人员大喊:“你们谁会开飞机!”
大家都摇摇头,一个劫机犯问怎么了。
中年男人低头半晌不语,问急了才说,“他妈的枪走火了,把驾驶员给崩了。”
众人大惊失色,又问:“副驾驶呢?”
中年男人真急了:“让你们别把人都聚到一边,偏坠了,飞机一抖,一枪串糖葫芦,射中俩!”
然后又是尴尬的沉默,见没人说话,我不知那根弦搭错了,举手喊道:“我,我会开飞机!”
这是我第一次,也很大可能是最后一次进到驾驶室。机长靠墙坐着,腹部中枪,还在汩汩流血,已经没了意识,副机长头被打个窟窿,都凉了。
我坐在机长的位置上,面前是飞行模拟里熟悉的仪表盘,脑袋后面是冷冷的枪口,还没等回忆起怎么操作,我就已经吓尿了。
飞机明显在掉高度,我用我可怜的知识观察仪表,调整高度,拉动控制杆。
飞机又抖了一下。
驾驶室的门开着,我隐约听见传来打骂声。中年男人示意拿枪的出去看看,没有几分钟,又是一声枪响。
控制塔已经检测到了这趟航班出现问题,发来询问的消息,我完全不懂怎么回应,让中年男子叫一名空姐来。
那个略微发福的中年男子窜出驾驶室,伴随着一声我操,再也没回来。
后来我知道,在我进驾驶室之后,坐在我身后的东北大哥见枪不在机舱里,和手持尖刀的劫机犯拼了命,飞机上其他的男人一拥而上,没用五分钟,就已经把几个劫机犯全按在了地上。送进医院时我和这个大哥邻床,他被捅了七刀,幸好都是皮肉伤。
控制塔那边还在问话,我摆弄半天也没弄明白要怎么回应,仪表盘上的红灯一直闪,飞机抖了两下,继续蹭蹭掉高度,我尿湿了鞋,手足无措。
如果不是机长这时醒了过来,我想我能尿淹机舱。迫降之后,我决定这辈子再也不吹开飞机的牛。
我叫刘大壮,三十而立,遇到劫机,进过一次飞机驾驶舱,有惊无险。肚子被打穿的机长最后驾驶飞机成功迫降,警察和医护人员把双腿酸软的我抬出机场,我看见一个穿着婚纱的女人冲出人群,翻过警戒线,推开警察,一路向我跑来。
她扑到我面前,白色的婚纱已经被灰尘染黑,她说:“刘大壮,我就知道是你。”
我看着眼前这个新娘子的脸,因为怕认错,不敢瞎叫名字。
她喘了口气,接着说:“刘大壮,我就知道是你,你答应过我,要开着飞机在天上写一个M!”
啥?
我飞了个M?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