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早朝和陛下一道进了政事殿,张尹之心下有些顾虑曲陌,他今日来送卿云溪,这会儿也不知道有没有回家去,可别又被卿云溪骗去喝酒才好。
宫犹翎将一十二位公子的试书都整理出来,今日共考了三题,第一题便是策论,看这些公子写的东西,卿云溪的足足比他们厚了一层;第二题是辩合,这次辩合的题目正是那日宫宴中卿云溪说的那些东西,他口若悬河地说了一通,又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堆。
第三题的对君侧就更别说了,宫犹翎反正是对他的口才甘拜下风。这样的人做文官,日后要是有什么事自己和他意见不一致,恐怕他也能将死的说活了,活的说死了。可这毕竟是大表哥,太后都明说要给他魁首了,而他今日的表现,也的确可堪大任,于公于私这个人是定下官来了。
但是旁的人……“尹之哥哥,这十二位公子的官职分配,你怎么看?”
张尹之正在思考,听到陛下问自己,道:“回陛下,臣以为卿家孙公子可堪大任,魁首非他莫属,秦家公子思虑周全,是可用之才,只是过于冲动,不易留在御前,可委以官位重任,譬如州府之类,磨炼意志,方可成材。”
宫犹翎连连点头,听他挨个分析,“夏侯家公子才学过人,只是胆识不足,辩合题时,因太过忌讳,才会败给曲家二公子,此人留在陛下身边,能醒君明局;同时曲家二公子,才学虽不及夏侯公子,却胆识过人,两人若能左右伴君,必是陛下左膀右臂。”
宫犹翎就一个劲儿地点头,听张尹之三两句话定这些人的为官大事,张尹之惯会审时度势,自己还什么都没有说,他就已经将前三位留给八位大人家的三位公子,还给秦家公子一个颇高的官位,这得出的结论,真是深得太后之心。
“那其余八人呢?”
其余八人,张尹之草草看了一眼,“梅家公子的才学是在差强人意,能走到殿试这一步,实属不易。”梅家公子的才学实在是称不上才学,恐怕就连不念书的曲陌都比他强,张尹之想了想道,“倒是可以跟在秦公子身边,做个帮手,也好磨炼磨炼。”
不管张尹之说什么,宫犹翎就是一个劲儿地点头,一炷香时辰之后,这上边的一十二位公子的官位分配都已经完成,张尹之将分配好的试书挪到一块儿,宫犹翎给他金墨,让他将分好的试书做上了标记。
最后的结果是……秦家公子委任宣州州府之职,官及四品,接替原州府,原州府任辅佐,梅家公子任谋士官及六品;曲家二公子曲析和夏侯家公子夏侯淮安分任礼部行事之职,官及三品,分庭抗礼;其余七位公子待到曲析与夏侯淮安上任之后,由他们任命。
最难安排的,就是卿云溪!卿云溪原本就是世袭的相侯之位,他现在少候的身份在前朝本就官及二品,再任命除非是协一品,否则毫无意义,可是如果卿相侯退任,协一品的官位要升为正一品,先前从未有过先例,张尹之迟迟没有对他的官位做下定论。
宫犹翎见他不落笔,终于决定要做点事,问道:“怎么了?他的官位不好定吗?”
张尹之颔首,放下狼毫,“回陛下,卿公子的官位不能低于一品,可是一品官位现在已经没有空余,除非卿相侯现下退任,由卿公子接任正一品相侯之位,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卿云溪选择参加殿试,就是不想做世袭郎,如果让卿相侯退位,他本不必参加殿试,这下可真是为难陛下了。
张尹之摇摇头,“容臣想想。”
宫犹翎点点头,又问,“殿试何时放榜?”
张尹之愣了一下,陛下居然连这么重要的事都不知道,先前祖父来给陛下讲课的时候,应该是讲过的,想来是那时陛下没有听,他答道:“重阳之后。”
重阳,宫犹翎掰着手指算了算,一双手刚好够用,“还有十日时间,尹之哥哥慢慢想,要是实在想不出来,我就将大……”宫犹翎一激动,险些叫出“大表哥”三个字,赶紧清清嗓子,“将卿公子请到宫里来,直接问问他的意思的便是了。”
张尹之颔首,“臣遵旨。”
卿云溪是太后的人,他的官位何须自己费心,且不说他才学至此,就是不学无术,也是相侯的官位,只是可惜了自己,若是参加殿试,如何也是正三品官员,如今这御前执笔的官位,听着风光,却至今还没有交接,算不得正式的官员,何况伴君如伴虎,还是这位心思完全猜不透的民间公主。
他在心底轻叹一声,就听陛下道:“已经晌午了,这个殿试的事,我们回头再说,我让御膳房送午膳来,尹之哥哥就和我一块吃吧!”
不知觉间竟已经晌午了,张尹之举手作揖道:“陛下,既然政事已完,那臣就先行告退了。”
宫犹翎这会儿已经唤进了宫仕,“让御膳房将饭菜送来,执笔大人要和朕一同用膳。”
宫仕领命出去,张尹之还想再说什么,被她堵在口中,她道:“这是命令,朕要你和朕一同用膳,你敢抗旨不尊吗?”
他当然不敢!张尹之只能乖乖等着宫仕将饭菜送进来,宫犹翎拉着他在桌边坐下,还亲手将为他夹了一道菜,道:“这是你以前最爱吃的,我今天早上专门吩咐御膳房做的,御膳房做的,肯定和军中的味道不一样,你尝尝。”
张尹之看着碗中的东西,那似乎是斯图特才会有的菜肴,自己怎么可能会爱吃,陛下在说什么?他拿起银箸,夹起菜送进自己口中,味道倒是不差,他一边咀嚼,一边想着怎么问问陛下。
宫犹翎见他吃下去,追问道:“怎么样?好不好吃?”
他刚点点头,就听宫犹翎接着道:“好吃就好!以后我每天都让他们准备,尹之哥哥你每天都来陪我吃饭,日日举案齐眉!”
举案齐眉!张尹之心弦一崩,那可是形容夫妻恩爱的词,陛下这是用错词了吗?先前陛下还说过要让自己做她的王夫,若是王夫,举案齐眉是不错的,可陛下说小时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自己从小到大都没有接触过小姑娘,更不可能识得陛下了。
在宫犹翎几乎将盘盏中的菜都夹进他碗中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陛下,是不是对臣有什么误会?”
“误会?”宫犹翎咬住银箸,对了,自己还没有向张尹之说明身份,她解释道:“尹之哥哥还真是薄情寡义,居然不认识我了!”
张尹之一愣,陛下说自己薄情寡义!
宫犹翎狡黠地一笑,道:“你叫张涪,十年前曾随父带君镇守边关,在边关的时候曾经认识了一个玩伴,叫翎儿,对不对?”
张尹之愣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反应过来,“陛下怎么……难道陛下……”
宫犹翎连连点头,“对对对,我就是那个翎儿,你当年可是亲口说过要娶我的,我来都内之后,好不容易才让小煜子打听到了你,可是你居然不认识我,尹之哥哥,我可是你的娘子,当初诺言,你还认不认?”
“诺言……”张尹之不知该如何作答,他的确在边疆认识了一个名叫宁儿的玩伴,不过那个玩伴可是个男孩儿,自己也从来都没有说过要娶他的话,而且陛下的模样,和宁儿完全没有共同之处,就算自己说过要娶,也不可能认得出吧!
他支支吾吾地不说话,宫犹翎一把放下银箸,“难道尹之哥哥你要食言吗?当初可是你说要娶我的,我当陛下,就是为了你,要不是为了接近你,我才不会当这个陛下!当陛下有什么好?无聊死了,我当初小煜子说,当陛下就能跟你在一起,否则我才不会同意做这个陛下。”
张尹之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么多的消息,还没反应过来,宫犹翎一拍桌子,“你当初答应过我要娶我的,我可是等了十年,才重新找到你,你离开的时候都不告诉我,我还以为你死了,好不容易重新找回来,你居然要食言?”
张尹之冤呐!他只在边关待了两个月,两个月之后离开,还专门去找了宁儿,和宁儿道完别才离开的,这他记得清楚明白,旁的就算了,可是宁儿是男儿身这事,他可是万分肯定的,他那时在夜里将宁儿带回军营里睡了一个多月,两人都一块儿沐浴过,他清清楚楚地看过,宁儿就是个男孩,自己更不可能糊涂到说要娶他!
怎么忽然一下子,宁儿变成了女儿身,还是当今的陛下,非得说自己说过要娶她的话,他当时的确承诺过,但是也只是承诺以后见面,但凡宁儿有什么难处,他就一定会帮他,他绝没有跟宁儿私定终身!
看张尹之的神情,这就是要赖账,宫犹翎拍案而起,“张尹之,你怎么能出尔反尔呢?难道我宫犹翎配不上你不成?我可是当今陛下,我要是真想让你进宫,那、那就是一道圣旨的事,你敢抗旨不尊吗?我是觉得,强扭的瓜不甜,才想慢慢让你想起来,可我没想到,居然是个负心汉!你说好要娶我的,认不出我就算了,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事也忘了呢?”她指着他,“你给我回去好好想想,想通了再来见朕!想想你说的那些话,至死不渝,非卿不娶,想不起来,就别再来见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