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用力地用袖子拭去泪痕,笑得极为灿烂。
轩辕弈见到无言因着自己笑中带泪,对这样的在他身边已久的无言感到陌生,还有对手下身份的无言有些失控之感。
若不是她的一个问题……为什么赵言儿这个女人总是要带来这么多自己没有思考过问题?走便走,她却时常用这种方式留下没有离开的假象。轩辕弈的指尖划了划额头,微微的刺痛感让他确定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这世界不知何时起变得越来越开阔明亮。
被感激的心情原来带着柔软,带着崭新的陌生,于是他有了一种决心,这样的体验若不是赵言儿带来的,他必定是要摧毁了它。因为他惯了一切尖锐与阴暗,并不需要这种生不出利刃獠牙的东西,他只愿意为了一个人卸下防备盔甲。
赵言儿远远便看见了山庄里的少年们聚在了一起,准备出发。她再次确认了安排的事宜,确保一切无误。
“如今山庄内已经布满硫磺,现在你们可以安心去找扶桑花了。若是发现零散的植株,就将其暂时移植到布袋中运回来,到时候一并将它们种在附近区域。但是若是发现一片的扶桑花,就在那里插一根烟火,留下一个人守看,近了天黑,便点烟火,作为信号,天黑前完成。”赵言儿吩咐完最后一件事,少年们随即作鸟兽散。
赵言儿忽然想起了什么,拉住其中一个少年,“欸,等等。”
“太子妃娘娘有什么事儿?”准备出发的少年平静地问道。
“为什么庄主一直呆在厢房里?他平日里都不出来?”赵言儿问道。
“其实我们也搞不懂庄主的心思,”少年面色为难,“兴许,兴许庄主是害怕日光。”
“日光?”赵言儿一脸不解。
“庄主说过,这日光下,人就容易由白变黑,所以便不出了吧……不不不!是少出!”少年稍作解释,随后见赵言儿没有别的问题便离开了。
这理由怎么看怎么荒唐,不见有人为了躲日光而长期躲在屋子里不出来的。赵言儿摇了摇头,感叹此人怕是成不了苍穹子民。山庄有事尚且不出面,等到国难当前,他定也是如现在这般。
赵言儿带着行囊,出发不久,来到一棵巨树身边时,一个藏匿在角落里的洁净身影忽然走了出来,清秀的五官间流转着一抹朝霞般的光色,少年怯生问道:”可否与太子妃娘娘一同前往?“
赵言儿眼定,只觉眼前一片美好,少年神情里无害的温柔如悠然晴日,漆黑的瞳仁明亮纯澈,她这才后知后觉,这里的少年们无一不是美男子。
她轻轻一笑,眼波纹丝不动,”看来是我的失误,安排事宜时竟让你落单了。“
少年微抬眉眼,眸光里掠过一抹深邃。杏哞桃肌,无欲无情,真有意思,怪不得庄主这一次难得不淡定了。
”不怪太子妃娘娘,我与他们不同,太子妃娘娘还没有见过我呢,自然没有安排我的任务。“少年说话时带些女儿态的娇俏,面泛桃色,天真无邪。
”你和他们有何不同?“赵言儿饶有意味地打量了少年片刻,”这不是什么赏花远足的闲事,既然你落得闲暇,何必跟着我。“
少年笑弯了眼,笑声浅浅,”因为呀,太子妃娘娘,拖了时日,对我们都不好。“
赵言儿心里马上通透几分,蹙了蹙眉。
少年忽然敛了身上的光泽,警惕地往远处眺望了一眼,赵言儿随其将目光送了过去,未见值得出神的异样。回头,少年的脸赫然出现在眼前,近在咫尺的距离,心跳声都能跃到彼此胸膛。
赵言儿脸上没有起伏,缓缓地眨了几次眼睛,睫毛划出优美的弧度,少年逼近,脸有一丝愠色。
“你这样会不会太不礼貌了?”赵言儿双目有些失焦,淡淡问道。
少年忽然重现温柔,眼神里藏了些狡黠,“太子不在,太子妃娘娘也不必矜持。”
“不是矜持,只是不喜欢。”赵言儿嘴角的笑意随着话落瞬间消逝,脸上覆了一层淡淡的杀意。
“太子妃娘娘不喜欢?”少年失望,眸光四分五裂。
赵言儿来不及回答,耳后方涌来一声急流,回神时少年面容的美好已经扭曲,左肩刺进了一根细枝。
这幕情形……赵言儿立即想到了一个人,转过头四处搜寻,却不见人影。
风拂青丝,赵言儿不急着回头,果然少年消失了,地上孤零零地躺着一根尖利的树枝,周围祭了几滴血。
赵言儿拾起树枝,抹干净了上面的血,将它放入行囊。她一时便觉得行囊重了许多,这多出的沉甸使她安稳。
赵言儿往山庄外的南边走,她将这一边只留给了自己,是因为这边最难走,她觉得既然自己要负责,没有理由拣最难的路给别人,自己走最顺的路。
赵言儿走到一片茂密的竹林面前,见到右边的石碑刻着雾踪林,对了对手里的地图,上面的标示到此便没有了下文。赵言儿收起了地图,点燃了一根黄纸包裹的粗香,这是硫磺香。幻草、硫磺,蛇之大畏。
但是想到鲁尔夜巡时在这边发现了黑怨蛇的影踪,她又灭了硫磺香,将它深藏,然后走进了竹林。
竹青蛇、黄玉蛇随处可见,一动不动隐身在竹子上,与坏境浑然一体,变成了青的叶,黄的叶,这些蛇已经是最不足以畏惧的了。
赵言儿也没有将它们放在心上,只是需要提防地上蜷成一团的带着攻击性的三角勺蛇、亦或是巨型蟒蛇,过后便继续带着明确目的般地往前走。
真是不同寻常的景象,这里这般热闹,但是看来最前方定有扶桑花了,将它们全都赶了过来。赵言儿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儿,她穿过竹林,来到了一个山洞门口。
她的脸色不由得沉了几分,没有进去便脑补到了里面阴暗潮湿蛇影攒动的景象。她扔了一盏烛火进去,将洞照得灯火通明。意外地,这里丝毫没有蛇的气息。
一路安全,赵言儿有些失望,看来这里也没有她要找的黑怨蛇。眼看着洞中的隧道接近光亮,赵言儿已经放弃了寻找。还是找替代品吧,她失落地想。
传闻黑怨蛇的血液色如墨,做成墨砚写出的字有遇光消散的妙处,她之前想过日后与轩辕泽书信来往正好可以用此为原料作墨,这样就不必担心内容泄密。无奈此蛇遭那些同样贪图其妙的人抓捕已经将近灭绝,如今看来真的寻不得。
有些晃神,赵言儿没有留意脚下,竟被脚下的小石子绊倒。电光火石之间,她被一阵柔软稳稳托住。
“林……”赵言儿下意识地抓住身边那个人的臂膀,眼定之后瞬时消了哞中的期待,“你,来了?”
“不放心。”轩辕弈缓缓将赵言儿扶了起来,待她站定,神色才松软了下来,昏黄的光柔化了他分明的棱角,看着她漫溢着柔情,却又因为过于专注带着孩子气般的顽固。
“没了本宫,果然有事。”漆黑的眸子流光溢彩。
赵言儿瞬时站远了些,身上残留着几缕缠绵的木香。
“摔了便摔了,拍拍身上的尘起来就好,何需人扶起?”赵言儿边说着,边转身离开,向着出口的方向。他怎么来了,那片竹林他真的敢一人穿过?他身上也没有丝毫硫磺的味道……
轩辕弈的眼睛微微扫了扫周围的洞壁,眸光幽深,看着趋向明亮的那道纤细的身影,没有再停留,立即跟了上去。
赵言儿抓着行囊的背肩,指尖有些泛白,她思绪不平,斟酌片刻之后从包袱里面掏出那根一头尖细的树枝,转身看着轩辕弈,“这是你的?”
轩辕弈修长的玉指拈起树枝,端详了一会儿,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是他,怎么会是他。赵言儿眼神冷淡,意欲将树枝拿回来时,轩辕弈忽然凝神,提起细枝,“上面的血迹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