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医来访这么多次,竟还没有完全痊愈?”
茶香袅袅,竹林静静,轩辕奕只着一件单衣,缓缓给自己斟茶。
闻声抬头,微微一笑。
“没有被人跟踪吧?”吹了吃茶盏,轩辕奕轻抿一口,将另一杯朝林怀玉递了过去。
“弈兄放心。”林怀玉清眉飘扬,傲然一笑,随即看向轩辕奕受伤的地方,“伤口还未痊愈?”
“也许是伤口等不来林兄的药,迟迟不肯痊愈。”轩辕奕笑着,嘴角意味深长地挑了挑。
“属下来迟,有罪。”言辞低下,假意俯首,林怀玉眼里却满是见到故人的雀跃。
轩辕奕接近透明的纤细手指抬了抬,笑弧更加开阔:“那就罚你献上一曲。”
林怀玉白衣翩翩,稠质暗纹泛着粼光,与眼角那抹锐气相互呼应着,他跨过门槛,静谧的空气微微翻动,竹傲摇曳。
他心知这是与对方熟络的戏笑,便若无其事地轻轻放下一樽药瓶,随后坐在轩辕奕对面,凝视着茶杯渐渐溢满:“这是林家新研发出来的疗伤药,效果很快,你用着试试,或许比御医这温吞的疗法快上许多。”
林怀玉说得笃定淡然,因为论医术,他的高绝不输给皇宫内的任何一个御医,而林家处在宫外,珍奇药材不少于皇宫,而环境自由,反而让其有更多机会了解各类疑难杂症,对症下药。
轩辕奕将药握于掌心,把玩两下笑着点头:“我自然相信林兄,盼着你的药已久。但是,这御医,还是得让他登门。”
林怀玉宽了宽眉,略显无奈,他自然懂得御医治的是皇家贵人,稍有不慎便人头落地,只敢以稳重为首,快慢倒是没有必要。但是,皇帝当朝派遣御医的指示,就如赏赐,是不能退劝的。
尤其是,轩辕奕对外宣称的可是重伤,既然是重伤,哪有那么快就好的。
两人一阵静默,林怀玉看了看房内静置的琴,甚是惋惜地叹了口气:“可惜没有这么快能欣赏奕兄的琴音了,尘拭得再干净,无人演绎终究孤清。”
不知为何,说这话时,他心中却忽然掠过自己与赵言儿分别后,近日于湖心亭弹琴孤身弹琴的身影,自然地便又忆及往日琴瑟和鸣,心情一时有些低落。
“琴音……很快。”轩辕奕扬唇一笑。
“对了,弈兄与赵三小姐之事在民间传得沸沸扬扬,我之前略闻一二还有些担心,如今见到弈兄的情况稍稍放心,不知,赵三小姐现在怎样?”林怀玉轻捧起眼前的茶,定在桌子上方,却并未立即送至嘴边,眼眸低垂。
“言儿没什么大碍,多谢林兄关心。”轩辕奕眼角微微一一挑,眼中也划过一丝诧异,但笑意还是温和平静,略带丝丝惊异,“林兄,认识言儿?”
“琴音动蝶,众人皆知,我刚好听过她的琴音,有幸合奏一曲罢了。”林怀玉抿了一口茶,微笑应道。
“原来如此,不过,琴音能入林兄之耳,我之前还从见过有其他人,想必言儿的琴艺着实不一般。”轩辕奕细细想了想,竟发现,自己似乎没从来有听过赵言儿弹琴。
以前,在自己眼中,她不过是一个内外无奇的文官之女,十分适合充当挡箭的靶子,但渐渐地,有些东西,却似乎与初衷脱轨,变得无法掌控起来。
她,忽然成了一个自己似乎不熟悉的人,却如同珍珠一般,为许多他人所赏识,甚至觊觎。
这种被暗中围观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单独弹奏,纤指如行云流水般舒展,颇有游舞山谷间的广阔灵动,”林怀玉细薄的唇线伸延,缓缓道,“难得合奏也笃定怡然,收放自如。”
轩辕奕自然知道林怀玉重琴,当初其诚心投诚于己的根本原因便是他为自己的琴声心折,表面上是他追随自己,但是林怀玉追随的一直是自己的心。
只是,如今这颗心,似乎又有了新的偏向。
“林兄痴琴如旧,但是有一点似乎变了。”人还是傲气固执,但是眼中唯一的认可动摇了,轩辕奕轻笑着将手中的茶盏放下。
“哦?”林怀玉微微挑眉。
“林兄是不是对言儿,有些动心?从前的你一向不爱关心他人。”轩辕奕轻笑着,抬头看向林怀玉的眼睛,双眸深邃,看不清情绪。
不管是对两人出游之事,还是他对言儿的单独询问,他都不似以前那般点到即止。
林怀玉默不作声,屋子里静得连呼吸声都被放大,林怀玉的瞳孔浸润在碧绿的茶水中。
眼前坐着的是自己选择跟随的人,可是,心,却在微微跳动着不愿。
为什么呢?
“虽然言儿还未正式成为我的皇妃,但我和言儿已成亲在即,那些纸上的计划早就落到现实中,一直平稳地进行地,这一路,我很感激林兄的帮助,”轩辕奕句句带着强硬的冷峻陈述,忽而眉目深远,轻笑低头,“对了,林兄莫忘了,当初你在你娘临终前应允的那番话,来日我和言儿成婚,还想获得你的亲口祝福呢。”
轩辕奕的母亲是南蛮林氏家族大小姐的一名贴身丫鬟,因缘际会下被皇上相中,林家便顺利成章地将她送往宫中。
一时间主仆身份似对调,但林大小姐与丫鬟感情依然深厚,前者其实因无力阻扰家族对丫鬟命运的干预,一直有愧,终前特嘱托自己的孩儿日后定要极力护其母子周全。
这便是当今三皇子与林氏少主开始的渊源。
不论,愿或不愿。
“其实我心里明白,林兄必定不忘,只是有些担心有人……”
林怀玉抬了抬眉,淡然的目光与其对峙,缓缓,低下头。
“你放心,我都记得。”
烦闷地在轩辕奕的宅邸坐了将近两柱香的时间,林怀玉上了自家马车就准备打道回府。
只是,马车踢跶行至一个熟悉的街巷岔口时,林怀玉实在有些不爽,忽而掀开帘子对马夫说:“改道赵府。”
他,不高兴了。
“是,少主。吁—”马匹被缰绳猛地拽拉回头换向,奔腾驶向赵府。
……
“小姐小姐!猜猜是谁来了?”绿珠发簪上垂吊的翡翠珠子玲珑欲滴,随着她的跃动晃荡,甚是可爱。
“总之不是三皇子。”赵言儿没有停下手中的刺绣,垂眉专注,细致地下针引线,随口笑道。
不说轩辕奕此时带伤静养,就凭着她这活跃的语气,就不可能是他了。
“那是自然的,谁稀罕他来?说是为小姐负的伤,可谁又知他安的是什么心……”绿珠嚼嘴皱眉,小声地低喃。
看来,自己前段时日对她的教诲还是有些作用,起码会对人人赞许的轩辕奕多了些提防。只是,这也太直接了吧?
万一让有心人听见呢?这丫头真是……
近来赵言儿看望轩辕奕的时间越来越少,间隔的时日也长了些。应付旁人时也就以三皇子已日渐好转蒙混过去,但是心里对自己的怀疑怎么也瞒不过去,她只怕,此生,再对那人心软。
毕竟,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哎哟,别说他啦!”绿珠双手连摇,“小姐,是林公子来了。”赵言儿杏眼一扬,半截针身留在了绣布中。
“见过言儿抚琴,却没有见过言儿执针,言儿,这是准备欢迎我的吗?”恍然失神间,林怀玉不知何时已行至自己身后,微微笑道。
“林大哥若提前知会言儿,将到府上探望,言儿还能稍作准备,现在啊,什么都没有。”赵言儿眼眯成弯月,双手离开绣台,转向对方笑颜明媚。
“若提前知会,岂不是看不到言儿垂手刺绣的模样,就不是惊喜了。”林怀玉轻轻地摇头,带着笑意坐了下来。
“小姐,绿珠先告退了,茶方才是热过了的。”赵言儿点点头,宠溺地看着她俏皮鬼祟地离开。